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 正文 第78章 开年
    元宵节总是热闹的,祝家一家三口盘算了好久,怎么也要好好的玩一玩。

    第一个是祝缨,她可有不少安排的,且京城元宵节的热闹绝非老家小县城能比,元宵三天都是没有宵禁的,她已打定主意,连玩三天。

    第二个是张仙姑,她奔波半辈子,也是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光又小有了些银钱,早与金大娘子约好了,一起看花灯去。

    最后才是祝大,他也自有去处,还想去道观看看徐道士,顺便在道观里上点香油钱。这神棍自己年轻时什么骗人的鬼话张口就来,上了年纪之后却虔诚了起来,第一块心病就是他们老祝家的兴旺发达,他闺女的官儿要越做越大,老祝家的香火一定得续下去。

    三人各有了去处。

    张仙姑以往还要担心女儿,现如今她连这个也不用担心了,咋还有人敢拐卖朝廷六品官儿吗她痛快地说“那成,都早点儿回来啊,一共三天呢还有老三,你明天不还得上衙门去吗”

    祝缨道“我记着呢。”

    “你回来得晚了,明天又要早起,才升了官儿就在上官面前打瞌睡,不好”

    祝缨笑道“知道了。”

    她亲自把张仙姑送到了金大娘子那里,张仙姑不担心她会被拐走,她反而担心起母亲的安全来了。见到她亲自来了,金大娘子就先夸一句“好贴心的儿子三郎放心,我与大嫂一道,我知道顶好玩的地方,绝不会有差池的。”

    金良也说“有我护着呢。你呢不一道来吗我们几家凑一起了。祝大哥呢”

    京城里的权贵富户们,在这一天也会护持家眷出门看灯,乃是用家丁仆人以步障将家眷围在里面,这样既安全,又不与外面人的拥挤挨蹭。次一等的就是自家人拿根布条或者绳子围起来,也是防止走失。

    金良也没到这种程度,就与几个邻居家合起来,把女眷、孩子围里头,各家仆人拿接的长布条把女眷围起来。金良等男人也就在旁边护持。

    当然也有些豪门子弟或者是大家女眷爱个热闹,不陪长辈自己溜出来单独玩,也都带着仆人。

    张仙姑道“那个老东西早就钻去道观里啦他才不关心家里呢你也甭管老三啦,叫她自己猴儿去吧。”

    金良笑道“那好。”又半真半假的戏言“三郎,要是遇着个美貌的小娘子呢,别急着拐带回来。婚姻大事,金贵的。”

    张仙姑是一点也不担心的,说“随他去吧”

    金良心道,那可不太行啊,三郎主意一向坚定,要是看中个大家闺秀还罢了,万一看上个来路不正的,那可就坏了前程要紧啊他决定过一阵儿要跟祝缨好好聊一聊,祝缨眼看着前途甚好,多熬两年,娶个丞相的女儿也未必就不可以。如果不是早早有大人物看上,何妨再等几年只要娶得一房好妻,就算到二十岁、三十岁再娶妻都不算晚

    祝缨见张仙姑与金大娘子已经手挽手一处了,又确认了张仙姑身上带了零钱,把一件油衣塞给金良“喏,等会儿要是下雪了,给我娘穿上。”

    金良笑骂“这也要你操心吗我们都带了,还带了伞呢。”

    祝缨对他扮个鬼脸,轻快地与他们告辞。

    祝缨与花姐约的地方就是生药铺子的巷子口,祝缨先跑去老马的茶铺,去取自己寄放的一包吃食。

    老马乐呵呵地说“都给你在蒸笼上热着,我这就拿去。”

    转身拿了老荷叶包着的鸭腿、一碟子蒸熟的老火腿、一瓶茶、一小瓷罐的瓜子儿,都放到一个圆形的竹编小食盒里,最后又往里面放了两个果子,说“哎,这季节果子难得,我可是下血本了的。”

    祝缨笑道“知道啦,以后总光顾你生意”

    “好啊”

    老马没再问请托的事,祝缨也没有提,她提着小食盒到了约定的地方,咳嗽一声,就有一个人影从角落里出来,正是花姐。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花姐外面披着件罩衣,头上带着风帽,就看不出来她是个光头了,祝缨往她脚上看,花姐提着衣摆伸出一只脚左右摇了摇,笑道“喏,我新做的鞋子。”

    一双淡青色的女鞋,绣了小小的两朵白色的梅花。祝缨也笑“真好看”

    两人凑在一作并肩而行,花姐见她腋下掖了把油伞道“那个给我来拿吧,你手里提的什么逛灯市还提着”

    祝缨单手将食盒提了起来,道“闻闻没事儿,伞我拿得住,来”她挟住了伞,一手提食盒一手揭开盖子“这会儿已经上人了,各种卖吃食的摊子都要排队或者是抢位子,你先垫一垫。我就说,和尚庙不能长久住,人哪能不吃肉呢”

    花姐也笑了,伸手拿了一只鸭腿先递她嘴边“来。”

    祝缨道“我不饿,我在外面多少荤腥吃不得这是给你的你早些能从那里出来才好呢。”

    花姐也不强要她吃,鸭腿一放到自己的唇边,牙齿就像有了主意一样地咬了上去,脑子拦都拦不住。她哭笑不得,香香地啃了一条鸭腿。祝缨又说“有茶。”茶略有点烫口,花姐就着茶又吃了点火腿。

    走出巷子时,满街的灯火,远处巨大的灯亮他们堆了鳌山。花姐从祝缨胳膊底下抽出了伞,祝缨就提着食盒,打开罐子,两人一边走、一边嗑瓜子儿兼看灯。外人看来,也是一对小情侣的样子。

    街上各种灯都有,各色人也有,种种形状,有像动物的,有扎出场景的,还有走马灯之类。富贵人家前有开道、后有护持的,也有小孩子、小乞儿跟着这样的围障后面,等着里面的女眷插戴的首饰掉下来好拣拾。

    祝缨开心极了,有时跳起来指着远方“那个灯好哎”

    花姐道“那怕得多放两天,你要想要,等后天看他们卖不卖。”

    “嗯”

    祝缨也就是说说,也不是必得要那个灯,什么莲花灯、兔子灯、老虎灯的都看完了,又看走马灯。又猜谜,和花姐各猜到一盏灯就不再猜了,只在心里默想答案,等着公布,要是猜着了,她就奖励自己一颗瓜子嗑着,猜不着就记下谜面和谜底。

    到一半时又下起了雪,路上的人纷纷拉起帽子又或者撑起了伞,也有决定回家的。街上演杂耍的都还没有散,光着膀子耍的越发的卖力,祝缨就往铜锣里扔了个银角子。

    直玩到子时,花姐道“该回啦,我记得元宵你也没假,是不是”

    祝缨假期并不算少,一年得有几十天,但是元宵并不比过年,放灯,不放假。祝缨叹了口气,花姐道“明天还能玩呢。”

    祝缨道“那吃碗元宵再走。”

    此时街上人依然不少,摊子的队倒没有那么长了,两人在一处小摊子上吃元宵。摊子没有雨篷,祝缨撑伞罩了自己这一张小桌,等着元宵端上来,遮住了,两个人一起吃。祝缨付了钱,有点郁闷地说“时间也过得太快了。”

    花姐道“今天过了,还有明天呢,吃吧,吃完走回去消食。”

    两人吃完了,很是不舍,终于还是相视一笑,花姐道“明天我不定出不出来啦,你也该陪干娘逛逛才是。”

    “她有朋友,玩得可开心呢。你明天要出来,千万留意安全,宁愿穿僧衣呢上元节丢人,是真的整个人都丢了的好些的”

    花姐笑道“知道。”

    祝缨还是不放心,一路护送着,眼见她进了金螺寺才折返回家。

    回到家,门没锁,祝缨听里面有争吵声,也不敲门,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拨,闪身进去。就听到张仙姑在骂祝大“你怎么不把你的人也丢了呢”

    祝缨放心了,插上门,提着雨伞和盒食先放回自己屋里,那边声音停了一下,张仙姑尖声问“谁”

    “好。”

    张仙姑放心了,又开始骂祝大“你是闷头鳖吗咋不放屁了”

    祝缨放好东西,走到正房问“怎么了”

    张仙姑虽然在骂人,已经气得快要掉眼泪了“问他个老东西就知道显摆这下好了,钱袋丢了”

    “别急,是常用的那个钱袋么里头装了多少东西”

    张仙姑气苦“他那点子咱们娘儿俩都看不上的破家当、私房钱,买菜从我手里抠出去的钱,攒的都带上了上元节,到处是贼的日子,带身上挤人堆里没了”

    祝大被骂得脸上挂不住“那也不一定是被偷了,万一就是掉地上了呢”

    张仙姑坐在地上拍着巴掌的骂“你掉了跟叫人偷了,有什么分别不都是没了么哎哟哟,孩子挣点钱容易么你倒好,一总扔出去了我扔水里还打个水漂呢”

    祝缨道“停爹,什么样的钱袋,多少钱”

    祝大也没了当爹的神气,说“就那个钱袋,我想,咱们家好容易走运了,得求神仙接着保佑,想捐点香油钱来。就带了”

    他带了二两金子,十几两银子,还有一百来钱。啪,全没了。

    祝大道“明天一早我就去道观再找找,找不到我就守那里。”

    祝缨道“大过节的,先别生气啦,找得回来就找,找不回来也没什么。”又从自己钱袋里摸出几两银子给祝大“明天出去玩,收好了,开开心心的。”

    张仙姑爬起来“不能给他给他又不知道便宜了谁”一面揪打祝大。

    一家人直闹到将近午时才睡下。

    祝缨刚躺下,听到院外有响动,敏捷地拉开门,不及再开院门,翻身上了院墙。看到地上一个鼓鼓的钱袋,巷口一个人影。她跳下来用脚尖把祝大那个钱袋挑起来抄在手里,飞身追了过去,恰追到一个背影。

    她说“我瞧见你了。站住吧,别叫我误会是你偷的。”

    那人果然就背对着她站住了,祝缨道“怎么回事儿”

    那人还犹犹豫豫的不敢转身,祝缨三两步抢上去站在他的对面,就着月光看见他脸上带伤,问道“是为你妹子的事儿我既已答应了,就不会没个说法。咱们都打了照面了,你也就甭瞒着了,直说吧。我早上还赶时间去应卯呢。”她又晃了晃手里的钱袋。

    那人正是托了老马讲情,为救妹子的那个普通的青年。他脸上没什么特色,祝缨却记性极佳,她记人不止记脸,还记身材、步伐。那人低声道“我遇上了,老翁拿出钱来舍了香油钱,露了财”

    祝大这辈子就没见过大钱,也没掌过这么多的钱,那样子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带了钱。还没等小偷下手,他自己不小心把钱袋就落地上了,由此引发了几个小偷的混战。这一位就是在斗殴中取胜的人。

    “我抢了来,寻思着给府上送来”

    祝缨直截了当地问“你盯梢还盯着我父母”

    她知道这人远处观察过她,不过她不在意,那人看了她几天,不敢打扰之后也就退了。本以为他回去安心等着了,没想到来了这一出。祝缨很不开心。

    那人忙说“不不不不敢的。”

    祝缨将钱袋抛了抛,道“这事儿,我记下了。”

    那人不敢说话。

    她从钱袋里取了几两银子给那人“拿去看个郎中吧。”

    那人在月光下看着这张年轻俊俏的脸,白莹莹的,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双眼珠子黑白分明,没有一点温度的样子,好看是真的好看,吓人也是真的吓人。好像在这双眼里,自己不是个活人而是个死物。

    此时他不由想起来老马告诫他的话“听他的话,老实等着,不要多生事端。那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要在道上混,迟早是被王京兆亲自带队缉拿的货嘿,我看他能从王大人手上逃出生天。”

    他自认跑得也快,等着院子里灯都熄了、人都睡了,才把钱袋抛出来的,自以为做得很对,也没有痕迹那这小官人是怎么追上来、又认出他来的

    大雪的天,他的背上冒出一层汗来。

    祝缨道“拿着。大雪的天,你是怕人找不着你么看在你妹子的面子上,这回饶了你。”

    “是是。”

    祝缨道“以后不要再多事。听说什么消息,可以告诉我,也可以让老马转达。”

    “是是。”

    祝缨把银子塞到他的手里,说“这个当我谢你的。你妹子那里,只要严家的案子判了,就会有结果,去吧。外面怪冷的。”

    那人一时忘了恐惧,大喜“谢小官人”趴下来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祝缨道“快起来吧,明天记得看郎中。”

    提着银袋回家了。也不再叫门,依旧跳进院子里,回房睡了。

    次日一早,祝缨起来去应卯,张仙姑这一夜没睡好,天不夜就爬起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祝缨做早饭。做到一半把勺子往锅里一扔,哭了起来“这都叫什么事儿呀”

    祝缨道“怎么又哭了”

    张仙姑吸吸鼻子“没不干你事来,快吃了好去应卯,别耽误了正事。”祝缨就在厨房吃了早饭,又拿小食盒装了些肉饼,张仙姑最拿手的就这个。祝缨道“今天晚上跟金大嫂约好了吗”

    张仙姑道“没还出去呢有多少钱丢呢”

    祝缨没说话,看看正房,祝大窝在里面也不出来。她出了门,走了两步把钱袋住雪里一扔,踢了两脚又挑起来。折了回来,将钱袋向张仙姑一亮“哎哟,是不是这个”

    张仙姑跳了起来“哎哟,这是哪儿来的我们昨晚找了一晚上也没找着呢”

    祝缨道“可收好了吧。”

    她提着肉饼去大理寺了。

    大理寺里新的欢乐还没散去,都说着昨天晚上怎么玩的。左主簿说“报恩寺的灯好看。”王司直就说“还是太虚观的手。”祝缨道“我看鳌山好看。”

    胡琏就说“你还是年轻,爱热闹,看着大个的就说好。说起来,还是西市那里的各样都有,还别致”

    直说到郑熹等人从朝上下来,大理寺才悄悄安静了一点。

    郑熹又分派了任务,审案的审案,写卷宗的写卷宗,今天没有抄家的任务,大正月的,郑熹也不安排这样扫兴的活儿,这个时候正该是一片盛世景象,抄家不合适。

    祝缨以为自己会被调去审案,如果恰好是严家的案子也行,不想郑熹道“你,看不懂账目可不行要学点算学才好”

    于是,同僚们有事干,祝缨就被按着带薪学算学。郑熹本来打算让她学账的,后来经过账房的评估,他们告诉郑熹,祝缨的数学基础极差加减乘除只会最基本的,但是算账不是会四则运算就行了的。得狠狠地补

    郑熹就很愤怒怎么基础这么差,还不肯好好地学个六艺非得走明法科呢明法科出来,看大理寺这些天审的案子,也不止是破命案吧

    祝缨就被郑熹给盯上了。

    同僚们乐见其成,王司直等人都笑话她“哎哟,这下又当回学生啦学不好要打手心的。”他们年纪大,又熟识,也就取笑得。

    出了郑熹的正堂,苏匡就说“小祝已经升得够高的了,趁他当学生,也该让同僚们也立些功劳了。”

    左主簿看了他一眼,心说傻冒没看小祝给郑大人干了多少不能见人的事换了你,郑大人能放心么

    王司直心道出了正月,抄家还得是他的差使,正月里他就把功劳让给别人也不亏呀再说了,学点算学,接着抄家去,也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你现在叽歪,也是轮不到你的我这司直就算休致了,也是轮不到你的

    王、左二人对望一眼,立志给苏匡拖后腿。

    那边,祝缨就开始了带薪学算学的生涯。

    她学得也快,郑熹偶尔指点一二,但离现在就能做账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她心里明白,这个时候让她学算学,一是为她多学点东西,二其实也是让她略避一避锋芒,正经差使也不会不派给她,也可散一散同僚们的嫉妒之意。

    她又有个主意,这算学、管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她就慢慢学着,也不止学管账。人生很长,算学还有旁的用处呢,什么土石方、天文之类。她恰巧因除夕与钦天监、工部等处的小官有一点点吃席的交情,也可以请教。

    郑熹见她能沉得下心来,对她又更欣赏了一点。

    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能有这么沉稳的。并不是所有吃过苦的孩子有了机会之后还能保持优良的品性,有些人少时寒微,一旦有了点出人头地的机会顿时就显出一种饿死鬼见食物的模样。他听金良讲过,行军的时候遇到天热缺水,如果找到水源,一定不能让士兵敞开了喝,要在碗里洒一把米糠或者草灰。否则,喝得太快是要出事的。

    祝缨这个样子,倒省得给碗里洒米糠了。倒是苏匡,真值得给饭碗里掺点砂子,好叫这小子吃相好看一点

    背着手,郑熹踱步走开,继续研究给龚劼定多少条罪去了。

    郑熹并不知道,在祝缨的心里,或者说在所有人的心里,他给祝缨安排的这条路已经是非常的通畅了。他根本就不是给祝缨端凉水,而是给了她一碗甜蜜蜜的温水,并且说“不够还有,但是不要喝太多,等下还有酒席。”

    祝缨毫无怨言,学得也很起劲。正月里学了半个月,休沐回家都带着功课。到了二月,又学了半个月,已经会用算盘打个一千九百二十七乘以三百二十九了。虽说她以前计划过开个小茶铺,偷学过一点算学又偷偷练习过一点算盘,这进步也是很惊人的。

    正在祝缨学得入迷的时候,新的活来了郑熹让她别窝在大理寺了,继续抄家去吧抄完了,就给她一本账房们算过的账本,让她拿去练珠算,测试一下她的学习成果。郑熹居然没有忘记下令“凡非家生奴婢,皆开释。”

    祝缨只得放下算盘,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大理寺派出了更多的人,禁军的人少反而少了一些,祝缨估计得是郑熹跟大将有什么协议在内。光禄大夫严家偏巧不在她的单子上,账本也不在她的手上。

    她忙完了自己手上的活,当晚就去了老马的茶铺。老马乐呵呵拱手地道“三郎,说话算数的人”

    祝缨道“接到人了吗”

    老马道“接到了,接到了。”又为兄妹俩说好话,“那小子就是没计较,不懂事儿,我就说你做事再没纰漏的,他非要跟着你的本事,我能不知道么他非得知道点厉害才肯老实。”

    祝缨道“什么厉害我又没将他怎么样。他倒是厉害,连我的家人都盯上了。老马,你好呀。”

    老马忙又跟着说好话“再不敢,再不敢的,往后你说话,说什么,咱们就听什么。”祝缨笑笑,不说话。老马赶紧往后扬声道“后头躲什么呢还不出来磕头”

    一时兄妹俩都出来,祝缨看他的妹子,也是个貌不惊人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粗手大脚却又很瘦。祝缨皱眉,在厨房还能瘦了,可见这些日子是受苦了。那个哥哥呢,也瘦了一些。祝缨道“罢了。”又给了些钱,给老马,说“呐,够他们吃一个月的吧一日三餐,别饿着了。再往后,就凭你自己的本事糊口了吧。”

    兄妹俩不敢相信她居然这么好心,尤其是那个哥哥,他还以为祝缨要追究下去了呢。

    祝缨摆摆手,不跟他们计较,却又点点老马说“下不为例,再有,我只跟你算账。”说完,笑着走了。

    老马道“起来吧,别干傻事。他要用着你时,叫干什么就干,不用你时别瞎琢磨。”

    那妹子说“就怕报不了恩。”

    老马一声冷笑“你有机会的再说了,就算没有恩情,他找到你时,让你干什么你最好别讲价钱就去干。不然他有的是办法叫你听话。”

    那妹子也算是在官宦家见过世面的,低声问道“我看小官人不像恶人,怎么也”

    老马道“那你看我像不像恶人呢人,都有自己的地盘儿,咱们算在他地盘里,自然不会对咱们怎么样。要是不在他画的圈里,那可就不好说了。”

    那哥哥道“有个圈儿讨生活,也不错。”

    老马骂了一句粗话,说“你现在还在我的圈儿里,还不滚去烧火”

    祝缨将别人托付的事都干完了,这一夜睡得还挺好,祝大钱袋找回来之后,再出门依旧带着钱袋,却不敢随便摘下来了,他弄了根小细链子把钱袋捡在身上,气得张仙姑又跟他打了一架。

    又抄完一个家,可以回去继续带薪学算学了,挺高兴地哼着小调去了大理寺。

    还没到大理寺,就先被太常的杨六郎拦住了,问道“小祝,跟你打听个事儿。”

    祝缨问道“什么事儿”

    杨六郎鬼鬼祟祟地说“听说,太子妃的叔叔,也被牵连进来了他是真的”

    太子今年十八了,是该娶媳妇儿,虽还没有正式娶回来,但是上下都知道已经内定了一位名门闺秀,背后便有人不太讲究地称她为太子妃了。祝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六郎道“我姑父回家说的。”

    杨六郎的姑父其实是个宦官,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虽是个宦官,却又在得势之后娶了个妻子,妻子虽说不上是大家闺秀,也是个良家子。杨六郎是这位宦官夫人的娘家侄儿。所以,他有许多边角料的消息,那是相当灵通的。

    祝缨道“仿佛听说过,不过,不至于抄家吧。”

    “哎哟,这下坏了这人可真狠,就因为跟哥哥不合,就弄出这样的事来啧啧”

    祝缨道“别的事儿传一传也就罢了,这个事儿上你少说两句吧。”

    “我就是问你嘛”

    祝缨道“那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反正,不会比龚逆罪更大。”

    “也是。哎,那谁啊怎么跑这么快老王他怎么这么有冲劲儿啦有狗追他吗”

    飞快跑过来的居然是王司直

    祝缨忙跑上前去拦他“老王,怎么了”

    王司直道“不得了又有人告发了”

    “告发什么”

    王司直道“六郎也在啊你先别在这儿打听啦,回太常吧,看日头,大人们该下朝回来了。”打发了杨六郎,王司直才对祝缨道“龚逆的案子不都快结了么竟有人想要立功检举了龚妻管氏” “她”祝缨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她能干什么”

    “犯官家眷,可以没入掖廷做奴婢,也有没为官奴婢的,又有各坊做苦力的,还有罚做官妓的。这你知道吧”

    祝缨皱了皱眉“是。”

    “如果没有特别的安排,也有运气不好罚做官妓的。不过,要是有心地好的,哪怕没为奴婢呢当年有个案子,就是龚逆告了他的朋友冯侍郎,冯侍郎连同岳父家都抄家流放。这个管氏,特特叮嘱,必要把冯侍郎的妻女罚做官妓”

    祝缨也震惊了一下“还有这一段曲折不过你怎么这么着急了呢”

    “害你不知道,这冯夫人与当今陈相公的元配妻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他家大公子的亲姨母,曾经哎哟,这话说不好听呀得赶紧报郑大人定夺”

    祝缨低声道“那你跑什么没叫他们知情的都闭上嘴”

    “说了。”

    祝缨道“你稳住,别对旁人说。我再去狱里,再叮嘱一回。”

    王司直抹了一把汗,道“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