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 正文 第105章 新案
    出了祝家的门, 吴氏心中有点不安,问丈夫“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小陶点点头“对你就不该提你那表妹。”

    吴氏掐了他一把, 道“你现在有本事了”

    “你问我的”

    老吴看了这小两口直摇头“明天回去什么话也别乱说, 还跟以前一样。”

    吴氏道“哎。”

    过了一阵儿,她又忍不住问老吴“阿爹,您说小祝大人会怎么办呢”

    老吴道“那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了, 我不就能当小祝大人了以后这些事情你自己别瞎琢磨你又琢磨不透”

    吴氏道“您在家的时候不也老会说些上官们的话吗”

    老吴道“你看我猜过厉害的人吗就算猜,也是瞎猜的我也不当真。厉害的人, 就算要干什么, 也不能叫你看出痕迹来譬如那一年,那个总偷懒惹事儿的石头儿, 当着面什么事没有, 没两个月人就被黜了。都是悄悄的。”

    吴氏道“那反正我把事儿告诉小祝大人了, 他总不能说我不好”过了一阵儿,又想说,“那今年过年”

    老吴道“我看你越发猖狂了过年, 上头要赏什么东西是上头的事儿,纵问了你, 也不就依着你了。哪怕这一回真的就弄了这些东西来, 你要以为自己能够支使得了上官了,下回又多话, 离招上官的厌恶也不远了”

    老吴有点愁, 他的闺女是很机灵的一个人, 但是毕竟是一直在家里的妇道人家, 见识还是少了些, 跟官面上的人精耍心眼儿, 差老大一截了他只好再给女儿讲“最怕轻狂最怕飘哪怕你那两位上司, 也都不许小瞧人家”

    不管吴氏听了多少进心里,在亲爹面前,她面子上还是老实地应了。说“我明天该干什么还依旧干什么去就是了。要来犯人了,反正不能坏了小祝大人的事儿。大不了,我多用点心,都盯着些。有了事儿赶紧告诉小祝大人。”

    老吴道“这就对了。跟同僚抱团儿也得看看情势要是同僚不可靠,又或者顶头的这个上司不顶事儿,那就不能在她那棵树上吊死”

    “我没想吊她们身上啊,我看小祝大人挺好的。”

    “小祝大人以后准是要升走的,你也别太得罪那些同僚,等小祝大人离开了你还要跟她们共事呢。”

    吴氏关心地问“小祝大人升了以后,接替他的会是什么人那咱们以后还能跟现在这样吗”

    老吴道“不好说,所以叫你别顾前不顾后说话留两分。”

    “哎”

    这头老吴教女儿,那头张仙姑等人走了就来问女儿“怎么回事儿啊怎么那个小娘子哭着来了呢她们家是姓吴的是吧”

    祝缨道“没事。”

    张仙姑把宵夜给女儿放桌子上,狐疑地看着她。祝缨道“她们看着是大事儿,在我这儿就是没事。”

    “那可也得小心呐别不当事不当事的,最后给你捅个漏子。”

    祝缨笑笑“就那么个地方,能出什么事呢她们互相分了几派,互相盯着还来不及呢。”

    “以往可从来没有人因为狱里的事儿来找你的。现在你看看,先是武小娘子她娘,现在又是吴小娘子,哦花儿姐这两天回来还说了付小娘子的事儿。”张仙姑痛苦地抱住了头,一共十个人的女监,关系复杂得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祝缨道“您还是甭想了家里还跟以前一样,该吃吃、该睡睡,旁人送的礼也甭收,托的事儿也甭应。”

    “我们也就还有这个用啦,”张仙姑感慨,“又不能帮你什么忙。”

    “怎么又说这个话了”

    张仙姑是有感而发,她提到了武相,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武相她娘,那可才是一个“有用”的官娘子呢。与她以前认识的“那些官娘子”全然不同,人家才是官面上样样拿得起来,她们这样的,只好是在家里烙个饼、做个饭罢了。

    张仙姑心中十分难过,如果祝缨有一个那样的母亲,是不是就能更省心一些了至少,能够帮着跑跑上司家里应酬一下,不必事事都得亲自去干

    当女儿的面,她又不能把这话说出来,默默地去了东厢,托付花姐“老三在外头那些事儿,我是都不懂的。一个武娘子,人家说的话我也都不懂。你识文解字的,帮着我多照看照看呀”

    花姐道“干娘,您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张仙姑跟花姐说了心里话,白占了闺女给她挣的体面,她竟不能帮得上有用的忙。“现在才知道,给闺女做个饭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有用的交际得是武大娘子那样的。”

    花姐就说“武娘子是她巴结您,又不是您巴结她。”

    “可她的话我就是接不住不接又觉着哪儿不对似的。”

    花姐道“您给小祝守好这个家比什么都强”

    好一番开解,张仙姑也只是没有那么焦虑了而已。

    花姐不得不又找上祝缨,委婉地将张仙姑的忧虑说了。祝缨失笑“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你明天对娘说,武娘子当然算是做得不错的,可也没那么大的效用。”

    花姐问道“女监那里出什么事了么怎么这两天一个两个的,凡来的人都跟这些女监相关呢”

    祝缨无奈了,说“没事。就是一群人,以前没见过外面,现在猛然不在内宅里混了,脑子不够使了。”

    花姐道“这话要是个男人说,我该生气了。可你说了,那就是常在内宅混的人确实不够聪明了。”

    祝缨道“不是不够聪明,是脑子没转过筋来呢。比如武娘子,她想着过来找娘说话,跟你说话。她能做的也就这样。

    女监里的那一点事其实不值一提,就两个人拌嘴,你看看现在,她们把一件小事弄成什么了妇人困于内宅,针鼻大的事儿也是大事,因为她只有个针鼻儿。见过外头天地的人,就不会把针鼻当回事,因为他们有天地。如果在天地间还要拣个针鼻儿来较劲,那

    咱们以后可别再动不动就提女监了吧,怪没意思的。她们真要能出点大事,才叫长进了。”

    花姐道“那好,我明天对干娘说。都不是大事儿,就好比以前咱们在老家,见着县令都要磕头。如今再见县令,也是不用了。不是县令变了,是咱们不一样了。也不是武大娘子不值得,也不是你遇着难事了,事没变,是你不同了。所以不必为你担心了。”

    祝缨道“就是这样”

    两人相视一笑。

    花姐还是有点不忿地说“既是姑娘们不笨,就是被关得笨了,不该把人关着的。就女监这事儿,要你办,会怎么办”

    祝缨道“耽误了做事的,必得罚不管她是什么原因真有不得已之处,罚完了可以再明明白白地关照。

    她们那叫什么罚手里权柄不足,也得显出个区别。不能罚钱、不能打板子,罚她把所有的屋子都打扫了,不行么

    手下一共八个人,又没别的事,到现在还把这些弄明白

    我知道武大娘子来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要我关照武相。可武相得先做出来个清楚明白的样子,才好再来向我讨个处分之权。

    她把一切弄清爽,我看她清楚明白,自然会再扶持她、给她更多惩奖之权。她自己含混着,我怎么能把赏罚的权力给个糊涂人好比一个家,老的也不能把钱给个败家子,给也要给那能当家理事的人,没有一上来就给的。

    瞒着我,不一定就是对的或者就是错的。本来就不是大事,她抹平了,我也懒得知道,不告诉我也没什么。抹不平,还要瞒着。你看现在这不还是捅到我面前了

    我不与她们计较,是因知道她们是生手,女人能有一个官儿做不容易,她们容易瞻前顾后不敢下手,我给她们点时间。如果这种事还要我教,那这天资是够难的”

    花姐道“女人以前没做过官的。”她有心为这些人辩解,可是一看祝缨,又觉得这些解释都很苍白无力,难道祝缨就是什么官宦世家出来的公子么

    花姐最后说“还是你最好了”

    祝缨一晚上为着个女监的事,先应付了老吴一家,又要安抚张仙姑、对花姐解释,白白耽误了半个晚上,书都没能看几页。心里对女监诸人的评价自然不能很高。

    第二天她也没去女监,而是放着女监诸人自己互啄去。

    左司直刚好回来了,他往外走了一圈,略黑了一点,人却精神了不少。见的人都说“老左,你这是春风得意呀”

    左司直也拱手“取笑了,取笑了”

    他挟了个包袱,一圈寒暄完之后才说“一些土仪。”

    打开了却是一匣子鲜参,短短的几枝,都不大。他说“新鲜的人参。正好冬天了,切了片,沏点茶。别嫌弃太少太小啊我就只有这点本事嘛”

    大家都取笑他“这都不像你说的话了”也有人说“咱们出去的时候,你也不挑剔咱们,谁还不知道谁么”

    他们的官职都不太高,下去之后自然是有好处的,能捞到多少端看各人。但也不敢太过份,也就形成一个惯例。捎一些给大理寺上下沾一沾喜气,其余好处他想怎么分,那是他各人的事儿。通常也就是左司直这样,拿一些看得过去的东西就放到大理寺里,大家略尝一尝鲜。

    祝缨道“东西放下,不用你管了,准备着跟大人们回话吧。来,咱们喝茶去”

    一群人闹哄哄地走了。

    祝缨叫人把参切了,按地方、按人头分,最后说“狱里也送两份。”很简单就给分了下去。

    等左司直那里向郑熹汇报完了,祝缨也不给左司直分今天的活计,告诉他“你先看看卷宗,知道近来的案子,心里有个数。”

    左司直也答应了。

    这天落衙后,祝缨走到巷口就发现武大娘子又来过了。回到家里,张仙姑还是一副不太有把握的样子,说“武大娘子又来了呢”

    祝缨道“您就当真是个大侄女来说闲话,只管跟她拉家常就得了。”

    张仙姑道“人家那家常,我也跟不上呀。哎,她说,她闺女遇着些难事儿,还要请教哩。”

    祝缨道“也甭见我,她要再来,您就跟她说她闺女是来做官的按着做官的规矩来”

    张仙姑道“后来花儿姐跟她说了一些个话,她倒像是记着了。”

    祝缨道“以后这样的人要是叫你烦恼了,咱们就不见了。弄个官儿做,倒叫你过得不安生,这官儿还有什么意思”

    张仙姑心里既高兴又有一点忐忑,种种心思转了一轮,终于说“你这孩子,就会说好听的哄我”最后还是高兴的心占了上风,开开心心去厨房烙饼去了。

    饼还没有烤出香味儿,左司直又来了。

    左司直带着一个小厮,小厮背着个大包袱。左司直在祝缨门前下了马,亲自拿了包袱,小厮就把马拴在了门旁的石柱上。

    杜大姐开了门,左司直站在门口就说“小祝,我来了”

    张仙姑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哎哟,左大兄弟啊老三啊,左大兄弟来了”因为左司直的年龄也是个张仙姑的“大兄弟”,祝缨也跟他各论各的。

    祝缨已经出来了“老左来请进”

    左司直被引到了西厢,把手里的东西一放“来瞧瞧天气冷了,正该做两件新皮袍”

    “发财了”

    “哎不敢不敢,怎么能给你惹麻烦呢惯例,惯例而已。还有些是自己采买的,物离乡贵,在京城值钱的东西,在产地呀,有的只值一半儿价,有的连二、三成都不到。要是这样的小参,真就十分之一的价哩还有另一些东西,或有百倍之利。看看这个参,他们说这样的也不错新鲜就好真要是放的年载太久,虽大,也都朽坏了。”

    祝缨一看他带来的,两只匣子,一大堆的皮草,怪不得小厮是用背的。她说“你跑这一趟也不容易,自己还有没有呀”

    左司直道“这话就假了不是我还能不给自己留点儿”他可带回来三车东西,皮草、药材之类都都少,还有一车其他的土产。左司直道“还有些粗笨东西,明天叫他们送过来。我的东西,可不能拒了啊咱们俩谁跟谁啊”

    祝缨斜眼看他“你不对劲。”

    “嗯,是有事儿。”

    “还跟我打机锋”

    左司直道“我才做评事的时候,是想着在大理寺混着,直到终老。什么时候眼睛一闭,齐活。现在竟能升做了司直,就不免有点进取之心了。不过,不多。”

    他比了个小手指。

    祝缨道“想走郑大人的门路”

    “哎就怕人家不收郑大人跟你一样,一点点心,人家客客气气接了,略超了十贯钱的东西,他都要拒。然而,有些人送的东西,再好再贵,他也收得不眨眼”

    祝缨道“我没给他送过超过十贯钱的。”

    “你不一样你人都是他的。”左司直跟祝缨说话就很直白了,“我呢,老木头一根,点火都费劲,人家未必瞧得上。我也不想如你一般,你年轻又有本事,你才到大理寺的时候,我跟老王提起就说你必有前途。我只想能趴得好一点,替郑大人、替你,看着点儿门。无论是不是在大理寺,以后有汤赏我一口,不赏也没关系,只要哪天我要是倒了霉,或看着我一片孝心的份上,他老人家能叫我不那么倒霉就成啦你看我这点心思,能不能成”

    祝缨道“那你可得想好了。”

    左司直道“不想好了也不能来找你呀”他低声说,“我知道,我这样的家底儿,拿到郑大人眼前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不过得了一枝老参,还有一张虎皮”

    祝缨道“我为你去说与郑大人。”

    “好兄弟”

    左司直见祝缨应了自己的事儿,就更加关心起祝缨来了“你这家里怎么就只有一个女仆”

    祝缨道“都这么跟我说。可你看,我缺的不是仆人,是帮手。找一个就得顶一个用,宁缺毋滥。”

    “那你也得寻找了呀要么是同乡,要么是用的同族的后辈,要么就得是自己的学生这些都没有,哪怕你去街上拣一个从头开始养,也得着手了。”

    “唔”

    “还有房子,你怎么就死磕着这一处呢哪怕远些的地方,你置个大点的,弄两进,把令尊令堂迁过去,在那里做老封翁老封君享清福,你却在这里赁个房子,与那位娘子一同呢你还住个西厢”

    左司直又说了一通才离开。

    他走之后,祝缨就翻看他带来的东西,一盒参,比带到大理寺的都还大,另一盒一打开就是一股浓烈的味道虎骨几块骨头掂一掂,也有十来斤沉。余下有几张皮草,其中两块貂皮尤其的好,一般裁缝还收拾不了。

    祝缨叫来花姐“看看。”

    花姐道“哎哟,都是好东西”

    祝缨道“虎骨给爹泡酒吧。参咱们自己也吃一点,娘年纪也不小了。”

    花姐道“也不必都用了,一点儿就够了。先放着,用处多着呢。皮子也不必全都用了”

    两人商量了半天,祝缨又问了父母的意见,祝大道“把那参酒也泡一坛。”张仙姑又要说他,祝缨道“也好,得闲你请金大哥一起喝。”张仙姑才改了口,又说“我也不要吃参。”

    祝缨道“沏点茶罢了,就怕娘喝不惯。”

    张仙姑道“这么些年没见他这么大方过,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祝缨道“老左他这些年也没怎么出去过,想大方也没法大方呀。”给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祝缨在大理寺趁着四下无人就将左司直的事情对郑熹说了。

    郑熹该没见过像她这么讲情的,问她“你就这么过来直直地说了”

    祝缨道“他跟我也是直直的说的,我来见您,还要打什么机锋么左右就是这一件事儿,您肯不肯的,自有您的一番考量,我何必耍什么心机呢”

    郑熹道“我有什么考量整个大理寺都知道你跟他好。”

    “那我一进来就遇着这几个人了呢。跟我好不好的不打紧,您看不看得上他才是真的。”

    郑熹道“巧了,府里正要配药。”

    祝缨道“好嘞”

    转头告诉左司直“回家把你的东西准备好,晚上咱们过去。”

    左司直有些微的紧张“我还要说什么不”

    祝缨道“你本来什么样子的,在他面前就什么样子,不就成了”

    落衙之后,祝缨就与左司直约了,回家换完衣服就在郑府的街口碰面,由祝缨把左司直带到郑府里去见郑熹。

    左司直抱着包袱,越来越紧张。祝缨道“陆二哥,你帮他把东西拿着吧,我怕他绊倒了。”陆超笑道“三郎,又促狭了。”真的接了包袱,在前面引路。

    他又不把左司直的包袱给带到书房,到了书房门口,把包袱给了一个小厮。小厮道“三郎,你有两天没过来了。”祝缨道“那不算,从今天开始算起,今天来了”小厮抱着包袱笑着走了。

    左司直的眼睛跟着自己的包袱走了好一段,被祝缨一肘子肘回了心神,掩饰地咳嗽了一声。陆超进去又出来,说“请进。”

    祝缨道“来吧。”把左司直给带进去了,笑嘻嘻地说“你有出行的公事要回禀就慢慢说,我不偷听。”

    说完就出来跟陆超一处闲聊,说些天冷了之类的话。陆超道“要下雪了呢。”祝缨道“你又知道了”陆超道“你不是京城人不知道,这样的天就是要下雪了的。”祝缨想了一下,说“但愿明天下得晚一点。”

    “怎么”

    祝缨道“我还没准备好油衣和伞呢。”

    “出门不就摸着了你要用,我这里还有呢,你先拿去使。”

    祝缨道“好。”

    不多会儿里面也谈完了,左司直出来了说“叫你进去呢。”

    祝缨走了进去,郑熹指着她说“你看人还行。”

    祝缨道“好几年的交情了,真要看不准,我也认栽。”

    郑熹道“李藏案的犯人要到了吧”

    “是。明天。”

    “你们要把人接好,案子要办得漂亮些。他可不止陈相一个熟人啊多少人都盯着呢。”

    “那我只管查明实情交给您,报上去多少、判得什么样都交给您做主,我们也好跟着学点。”

    “去吧。”

    “是。”

    祝缨跟左司直离了书房,看到左司直在给陆超塞红包,陆超还要推辞。祝缨道“他也就这一次大方,你不拿以后就没有了。”左司直道“怎么会呢有的有的,以后都有的。”陆超笑道“那我也只收这一次啦”真的拿了,然后将二人送出门去,还顺手给了祝缨一把伞“呐这样撑着在雪里走,多么的雅相叫哪位相公看见了,好招你做女婿”

    左司直看着祝缨与郑府的人如此熟稔,心道人与人是真的不能比啊

    出了郑府,他说“三郎,多谢”

    “你要真谢我,明天与我一同接犯人去。”

    “怎么还要你亲自接”

    祝缨道“李藏的案子。”

    “哦”

    祝缨拿着伞回家,张仙姑见了,问道“怎么拿了伞回来”

    祝缨道“啊,顺手,一会儿还要再采买一些。天要下雪了,还要买些油布、油衣。家里也要备着些。”

    说到家务,张仙姑就来精神了“那得再囤点吃的了花儿姐,杜大姐,明天咱们去买菜再取些米和炭回来”

    祝缨道“明天早上,花姐和我还有事呢。”

    “你明天不去应卯”

    “去,就是为了应卯的事儿。娘要买东西也不用急,我跟陆二说好了,他安排人过来帮咱们的忙。对了,明天把那貂皮再送给金大嫂子一张。”

    “好”

    花姐却觉得奇怪,她当面没说,偷了个空去问祝缨“明天有我什么事呢”

    祝缨道“帮我个忙,明天有女囚过来,给她们摸一把脉。”

    “咦”

    “嗯。”祝缨没有过多解释,心里却想既然不愿意考试女丞,我总要给大理寺争一个女医官的名额才好。你可以不去,想去的时候总有个位子可以等着你。回回查女囚,总有一次会有大事发生。那时就是水到渠成了。做官总比你行医有保障些。

    祝缨第二天先应卯,然后就和左司直一道去狱里,而将一些琐碎的事务暂交胡琏代看。胡琏道“我正不想动弹,吃参茶烤火多好。”

    祝缨与左司直先去女监,左司直道“女人,能看得牢么”

    祝缨道“马上就知道了。”

    他两人身后带着数名大理寺的吏,其中一人正是小陶,笑道“旁人不知道,我家里那一个,看我是绰绰有余的。”

    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到了大理寺狱,男女两边都很紧张地列队,祝缨和左司直却很自然地多看了女监一眼。左司直遗憾于女丞女卒都不是什么美人,祝缨则看了看周娓,小丫头这几天过得显然不太好,还有点别别扭扭的,站的位置显示,她没啥朋友。

    祝缨道“收拾收拾,要来客了。老左,咱们瞧瞧”

    “好。”左司直也变得正经了起来。

    两人先在男监里走马观花看一圈,没啥变化。再去女监一看,左司直就先说“哎哟,比那边干净,有女人就是不一样。”祝缨则是认真地看了一回门窗锁头,对崔、武二人道“你们两个,带上人跟我来。”

    武相想到母亲从祝家那位小娘子那里听到的一点讯息,挺身而出,命付小娘子与赵五娘留下,她与崔佳成带着其他的六人跟着祝缨走。她用余光瞥着祝缨,见祝缨点了点头,重又鼓起气来“走”

    那边男监狱丞也带了几个人同去除了一个女犯是主犯,又还有几个男犯。

    祝缨带着他们一行人并不从皇城的南面正门走,因大理寺狱靠西,于是出西门,在那里,押解犯人的差役已带着人等候了。门旁摆一张桌子,禁军的人与祝缨打个招呼“三郎,都准备妥了,你们在这儿办交割吧。小娘子照顾得好好的。”

    花姐带着杜大姐就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被禁军们看得不自在。这些人忒热情,又是帮她的手炉子添炭,又是给她弄热茶喝。听到说她,赶紧说“这几位将军很周到。”

    禁军笑道“什么将军抬举我们啦”

    左司直与女监的人都认得花姐,左司直问道“你把大娘请过来做甚”

    祝缨道“接女囚,稳妥一点。大姐,跟我来。”

    两边见面,祝缨与左司直也亮明身份,那边看了他们的腰牌,自己也递一份公文“奉命押解男犯四人、女犯五人,文书在此,请。”

    祝缨接了公文,左司直道“你来你来。”

    对面向他们介绍了犯人,主犯毕氏,二十二岁,她的三个侍女分别是十九、十七、十五,一个婆子倒有五十岁了。那边男犯,一个老者,六十三岁了,两个中年人,都是四十上下,一个小厮,二十岁。

    核对完了,祝缨道“一路辛苦。不过我且还不能画押。”

    “这是为何”

    祝缨对花姐道“开始吧。”

    左司直笑道“怎么你凡同女人打交道,都要先号脉的吗大娘有医术你也不能这么用呀。”

    祝缨道“有备无患。”

    “什么意思”

    那边花姐一声轻呼,祝缨看过去,只见杜大娘扶住了她。禁军呵道“兀那犯人怎么敢在这里撒野”却是毕氏把花姐给推开了

    祝缨道“按住了大姐,摸她的脉”

    左司直也严肃了起来,低声对祝缨说“怎么她还能带着什么绝症那也不对呀”

    花姐一脸惊讶地看着毕氏。

    只见毕氏这会儿又变得从容了,也不撒泼了,她收回了手,说“说吧。”

    花姐吃不准,让她又换了一只手,然后小步走到祝缨身边,附耳道“她怀孕了。你是不是猜着了什么”

    祝缨叹了口气,道“你说出来吧。”

    花姐只得略大了一点声音,公布道“她怀孕了,三个月。”

    周围一片嗡嗡讨论之声,祝缨对押解的衙役道“我要写个背书,你们也得画押。女犯的丈夫死了快有一年了,哪来的三个月的身孕”

    左司直瞪大了眼睛“三郎”

    “嗯”

    “这”

    “我猜的。”

    左司直阴着眼看着毕氏,花姐有点害怕,问道“怎、怎么了”她很担心自己这一摸脉,因此生出些事端来。

    左司直缓了脸色对她说“大理寺,不杀孕妇。”

    祝缨道“错了,是凡孕产妇,都不杀。就算是她谋害的,她至少还有八个月的命。”

    虽说这规定是白纸黑字,执行的时候很多人当它是废纸,但是,如果有人坚持这一条,那即使毕氏是凶手,也至少得等坐完月子再说。李藏的长子是坚持继母是冤枉的,很可能因此而生事。

    诸女第一次参与案子,本来以为只是接个犯人,现在生出这样的变故来,她们都惊呆了。禁军也交头接耳起来。

    押送的人也不敢画押,祝缨道“你们要是不信,咱们只好再请一位郎中来了。”

    禁军里有好事的,跳出来说“我知道有一位哎,等一下那不黄御医么就他了”

    也活该黄御医倒霉,他是出来闲逛的。他的上司正在发火训人,他找个机会就跑了出来。不幸被禁军给看到了,揪住了。

    被抓住了,只好摸一把脉。他与这些人也没有瓜葛,照实说了结果“是喜脉。”

    押送的差役是死也不肯认的,三个月,正在他们手里收押的时候怎么怀上的

    祝缨道“小陶,回去禀告郑大人,叫老胡行文,请太医院帮个忙。”

    太医院的职责是用来给皇室看病的,也兼管皇帝让看的一些大臣。大理寺管不着他们,除非是查他们。不过郑熹肯定会有办法的。

    一旦下了正式的公文,太医院就要对结果负责了。她又有禁军帮忙,不让押送的人走。过不多时,裴清亲自带着御医到了西门这边,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祝缨道“女囚,怀孕了。”

    裴清道“这是要出事呀”

    御医摸个喜脉是摸得准的,提笔就写了诊断结果。裴清对御医拱手道“多谢。”然后对祝缨道“把人带回去,先查这件事”

    祝缨道“是。”

    裴清看着毕氏,微微皱眉。他一时说不清,究竟是毕氏受了侵害,还是这个女人为了活命而故意为之。无论如何,这都是个丑闻,幸亏大理寺发现得早。

    祝缨对崔、武二人说“把人押走吧。”

    裴清又下令,连押送的差人都一并扣下了,再由大理寺行文给当地,要求追查。

    差役们本来是押送囚犯的,现在自己反而被看押,一时有怨无处诉,也有骂的,也有求的,都很丧气。裴清并不理会这些,只让小陶等人“把他们也请去吧”

    然后他亲自跟着到了大理寺狱,看着两边都把犯人关好,才对祝缨和左司直道“跟我来。”

    左司直本来是跟着祝缨蹭个案子的,哪知道遇到了这样的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竟说了一句胡琏的口头禅“你的运气好,跟你在一块儿也会有好事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