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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暴走

    娄镇老宅

    县尉高平居中席跪坐,他的左面石老寨主与众叔伯满脸担忧的站在一起,右面是王晋、宽叔、还有龚柜三人。尽管镇外的迎接仪式已经让高县尉隐隐察觉不对,但他还是没想到溪水会有如此大变化。无论这种内部分裂是溪水人刻意营造出来的把戏,还是真实发生了,总之,这都严重偏离了自己的预想。

    “你们觉得本官愚不可及,甚好蒙骗?”高平再问。

    叔伯们那边被吓得不轻,王晋却丝毫不肯低头,针锋相对的反问:“少府何出此言?溪水已经兑现了剿灭山匪的任务,免除夏秋税粮这是当初之诺,少府能兑现溪水自然感激!团练一事溪水也没有耽误,乡勇百余已在册,随时可立营!探查播州之事待训练有成,也必行之,少府说溪水失信,晋不敢苟同!”

    高县尉十分气愤:“十丈山灭了不假,老鹰岩是怎么回事?土山匪寨又是怎么回事?”

    王晋已经将一切交代过了,如今如同复读机一般重复:“老鹰岩匪首尽灭,余下妇孺老弱求活一命,溪水不敢私自收留,也不愿徒增杀孽,于是已遣散于山中,至于土山,匪首庞绩领悍匪四十余逃散,溪水无力追缴!”

    “砰!”高县尉黑尽了脸,一拍席前几案,大喝:“够了!你当我是睁眼瞎么?镇外那些个高眉怒眼的贼厮不是匪山的巨匪?”

    王晋微微一笑:“少府,这些年溪水可有丁口在县衙户籍簿上?县衙可有人认识我溪水半个男丁?不认识,不知道,凭什么说不是我溪水的青壮?”

    “哼!”高县尉冷哼一声,双眼喷着火气,但溪水都不在户册,还拿子民来要求却是有问题,他便改了质问的内容:“你还要求溪水从此以兵抵赋,你当你这小小溪水是诸侯王国?如今溪水归化于朝,募其勇为团练兵,你想一不听调二不离乡!这是什么,这是造反!”

    大唐强盛时,确实是造反,但王晋却清楚,在这行将就木的晚唐,不止西南,就是江南之地都是团练如麻乱,团结兵如蚁多,他们只为保卫地方而立,本乡人组兵,本乡人供养,不听朝令,也不出乡作战!这是常例,跟造反完全是两回事,所以王晋才提出这样的要求,答应将来出播州刺探军情已经是让步!

    果然啊,同猜测的一样,在王晋看来本是溪水本该保有的权利,但在高少府哪里就是造反!没等高少府的怒气发散完,王晋就打断了他:“少府明断,溪水出山不久,一无储备,二无财源,三无人力!没有这些做保障,一旦有人竭泽而渔,难道溪水就只能认命,只能去死么?”

    高县尉从未遇到这样敢于质疑自己权威的百姓,尤其把偏激无礼的王晋与他对面瑟瑟发抖的叔伯辈比较一下后,高县尉更是七窍生烟,不由骂到:“竖子,你信不信,我有的是法子治理你?”

    “高少府,我知道县衙自然有很多手段招待晋这样的人!但我不信这世道不让人活,人就真活不下去!来什么王晋接什么便是。人来接人,刀来接刀!”

    高县尉哪里还忍得住,衣袖飘飞的起身大骂:“竖子,尔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接的住么?”

    王晋却没怒,只是语速极快的再次打断了高县尉的愤怒:“晋一直极力压着绥阳山外族某些人的想法和做法,但话说到此,晋就直言,溪水如果走投无路,说不得真会铤而走险!至于接不接得住,接过才知道!”

    随着与县衙的接触逐步加深,王晋知道濮夷才是县衙十分忌惮的一颗小炸弹,想想濮夷在土山的种种造反的谋划,也不难理解这种忌惮,本来就只差临门一脚而已,王晋此刻大方的拿来借用,虽然对濮夷有些卑鄙,但却是最有效的办法。

    果然,濮夷的牌子一拿出来,仿佛一盆冷水倒来,虽然不能一下子扑灭了高县尉山火般的愤怒,却还是降下来温度,双方沉默半响,高县尉才脸色阴沉的问:“你可知义泉高经略?”

    王晋当然知道,当初进绥阳城时,徐洪特别说起过这个人,同县尉一样姓高,名思同,但两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高思同受封黔中经略使,十年前南邵兵犯播州时乃是朝廷命令出兵播州的四个经略使之一,后来四经略各自为战被南邵个个击破败回后,便一直兵驻义泉!虽然知道这个人,王晋却没有回答高县尉,只是疑惑的望着他!

    高县尉在做最后的努力:“本官明确告诉你,明府高义,未绝夷州百姓兵祸,这才四处筹谋团练兵,这不光是你溪水小镇之事,夷州各县各家各族都有参与,却只有你溪水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如果因为此事影响力明府的全盘谋算!你就是夷州的罪人!”

    王晋确实有些意外,原来团练兵成立的目的初衷居然是这样,难道少府的目标盯在了黔中经略使的位置上?半响,王晋呵呵一笑,无论目的是什么,过程必然还是攻击播州,溪水离播州太近,必然成为马前卒,与其等到火烧眉毛再想法脱身,不如一开始就拒绝,于是王晋摇摇头说到:“高经略算一家,明府与少府算一家,我溪水就算第三家好了!没有明府就没有溪水的今天,既然明府为的是百姓,王晋发誓,我们一定站在少府一边便是!至于罪人,不做溪水的罪人我就满意了!”

    王晋的不识抬举,王晋的自大狂妄,都让高少府陷入了极怒暴走的边缘:“高经略手里有兵!明府乃一县父母,更是康大将军族亲,你算老几?”

    王晋已经放弃求告,那个以君子持剑而泽苍生的高县尉,其实也就这副嘴脸,只管自己目的是高尚,小部分人死活不论!越愤怒,王晋脸色却越加沉静!

    就在高少府以为压服了王晋之时,王晋露骨的说到:“有兵又如何,溪水也有一百乡勇,二百精壮,绥阳山虽小,振臂一呼,再拉七百山民不成问题,打不过可以钻山入林,说句大不敬的话,反正都是死,我会选个自在点的死法!”

    “你!哼!”高少府想要立刻斩了王晋,却发现老宅中只有自己和手下徐洪,想要喊人进来,又想起来土墙外见过的那些笔挺的身影,恐怕自己带的人不是人家的菜,最终高少府有些怒极而笑,边起身离席边喝骂:“狂妄之辈,不知死活,高经略有朝廷诏令,可征召夷州蛮民入军,如今南邵溃军冲入播州,正是募兵的好时机,到时他提兵而来,我看你怎么办!不奉诏,你就是真造反!若入军,就是板上鱼肉,尔等自有苦头吃,我等你来磕头认错!”

    王晋望着高少府怒火冲天的背影,还是很平静的回话:“既然人视我为蛮,我又何必自以为良!高少府,蛮人还需要讲道理吗?我现在就可以答复!如果不能确保活路,溪水就绝不应募,杀人者只要敢强来,溪水不怕杀不回去!”

    打马扬鞭,高少府一行人的离开没有半点迟疑,就来原先该由高少府押解回县城的的十丈山三十余悍匪也没有人再理会,只有发财梦破碎的徐洪,临走前回头看了礼送自己到镇子土墙的溪水众人一眼!满是遗憾、不甘和惋惜。

    “小郎,咱们有把握么?”土墙上,宽叔话里满是担忧。

    王晋摇摇头,轻轻一笑:“其实,我本来信心也不足,但高少府最后那番话却让我更有底气。高经略手里有朝廷诏令,明明不说对我们更有威胁,但他还是说了,你不觉得奇怪?”

    宽叔十分诧异:“你是说这不是警告!”

    王晋笑了笑,答到:“是警告,但也是警示!最后还有解决办法,那就是去求他!”

    宽叔更不解了:“他肯为我们得罪高经略?他们不是一伙?”

    “对于溪水来说,他们其实是一伙的!”王晋再次否定了宽叔,一看自己的机锋让宽叔眉毛都皱成了川字,忙解释起来:“但他们自己,现在看,还真不是一伙的!从少府透露的消息里大胆揣测一下,康县令四募团练兵的本意就是驱逐高经略!”

    “啊?”宽叔懵了,县令驱逐经略使,这显然超出了他的分析能力!

    王晋理解宽叔,但他没继续解释,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想来下去:“如果真是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明明义泉驻有黔中道各州聚拢而来的两千道兵,还非要他人去探查播州情形!”

    “为什么?”

    王晋回头看了一眼宽叔,问:“高经略以防备播州为借口在义泉驻守了数年,不听他进攻,也不见他后撤,只见他要饷要粮,据说夷州七成的税负都耗在了高经略手里!呀,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不管他们争斗的理由是什么,但康县令恐怕想用播州军功来压制高经略却是极有可能了!”

    宽叔一下惊恐了:“可如此一来,道兵兵变可怎么办?狗急还跳墙呢!”

    王晋一愣,想了想,摇头说到:“最多闹饷,这就可能是高县令组团练的另一个目的!也不是要团练兵跟道兵死磕,只要能抵抗一番,县令就认为自己有了逼退高经略的筹码,这倒是很符合高县令一厢情愿,理想主义色彩极重的性格!至于闹饷闹过界了那就是等同造反的罪过,庞勋就是被人推上了那个位置的。”

    越说,宽叔越听不懂王晋的言语,而此时高县尉的人马已经越过了东面的山口,消失在溪水的视线之中,王晋不再停留,转身往土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高平显然没有估计到溪水会如此强势不低头,今日故意触怒他,绝了县城拿溪水当炮灰的算盘之后,小心应对好这个高经略,溪水就会是自由的了!”

    溪水的今天,那是溪水人拿命拼出来的,谁想抢,就先问过溪水的刀!这就是年轻一辈的溪水乡勇几乎都站在王晋一边的缘由!偏巧,县城缺的就是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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