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诸世记 > 前传——之六 永夜
    他们都说,黑夜就是死亡的颜色,我终于明白了我所看到的世界。

    

    先是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疼痛,然后才是眩晕和干渴,有光线在眼睑上跳动,他睁开眼睛,天旋地转。

    一张瘦削的褐色脸庞出现在眼前,锐利的灰色眼睛,花白的褐色头发,冷漠讥诮的神情。

    “我在哪儿……”他气若游丝地说。

    “醒了。”这个老人干脆地说,然后转身走了。

    剧烈的眩晕,身体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胃痛得似乎缩成了一团,然后,他身子一斜,开始呕吐,同时,引起了一种撕裂般的痛彻心肺,让他几乎昏厥过去,直到把胃里的苦水都吐了出来,他才分辨出那种疼痛来自肩膀。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肩,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从锁骨上贯穿到后背,伤口的肉向外翻着,是一种尸体的惨白色,已经可以看到青白的骨头,血这时才开始渗出来。

    “还活着,”那个老人又开口说,“给他收拾收拾,抬到下面去吧。”

    一个人拎着一桶水走过来兜头泼到他身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几乎跳了起来,剧烈地颤抖着,他没有意识到桶里的是海水,这桶水冲走了他身上和旁边刚才呕吐的污物。

    “消毒,小子。”这个人咧嘴一笑,然后蹲下来利落地包扎了他肩头的伤口。

    又过来几个人抬起他向前走,仍旧是天旋地转,他看到那个老人抱着胳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许多人跑来跑去,这里有许多高大的架子和杆子,因为被抬着,他看到的一切都因为晃动不清而显得光怪陆离,忽然,一晃之间,他看到了旁边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波涛起伏的大海,蓦地,发生过的一切都清晰的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才意识到他在一条船上。

    “你叫什么,小子?”那个人问。

    “……那罗……”他低低地说,闭上了眼睛。

    这片血红的大海就此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看着他被抬到甲板下面的船舱里,一个衣着破旧的老人从主帆后面走了出来,走到那个冷漠的老人身旁。

    “看不出,森姆,”他叼着烟斗,笑着说,“你是个善良的人啊。”

    这是个不拘小节的老人,脸色也晒成褐色,斑白的头发蓬乱地纠结在一起,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破旧得近乎褴褛,许多撕裂的地方也没有缝补,他抽着木杆已经磕碰得露出木岔的旧烟斗,露出被烟熏黄的整齐牙齿,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和身旁脸色严肃,即使在这里也穿着干净的灰布衣服,头发一丝不乱的森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空仍旧是一片血红色,看不出是夜晚还是白天,大海也是同样的一片血红,不时飘来残桅断帆和数不清或完整或残损的尸体。

    “真希望等我们快要死了时候,也能碰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好心人。”这个老人说。

    这时远处一个船员喊道:“好象又飘过来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水手们都瞟了森姆一眼,然后注视着这个落拓的老人。

    “那就把你的粮食和水分给他吧!”这个老人笑着大声回答。

    船员马上知趣地沉默了。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一个人艰难地用一条胳膊扒在一截断了的木头上飘了过来,他少了一只胳膊,奄奄一息,伤口的骨头触目惊心地在血红色的天与海之间裸露着,他拼尽了力气稍稍向这艘船抬起头,所有人都看到他目光里惨痛的渴望。

    “……真是可怜……”这个老人怜悯地望着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向一个粗壮的水手招呼,“喂!快帮帮他!真是可怜!”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铁锚。

    森姆蓦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水手咧开嘴笑了,走过来,抡起结实的锚绳,然后把沉重的铁锚甩了出去,准确地击中了水里那个人的头,那个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沉没在海里。那截木头溅了出去,海像刚才一样血红。

    这个老人叹了口气,望着水里那个小小的旋涡,说:“真是可怜……”

    森姆老人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回去。

    

    那罗睁着眼睛,呆呆地注视着低矮陈旧的天花板,肮脏的下层舱房没有窗子,弥漫着一种陈年的霉味,自从他从昏迷中苏醒,就一直这样呆呆地躺在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破旧肮脏的天花板,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似乎也失去了思想的能力。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刚刚进门,一个声音就在他后面响了起来。

    “用不着了,反正吃下去也要吐出来。”

    话音未落,一个叼着烟斗的笑眯眯的老人就走了进来。

    两天前喝下去的稀粥就像以前一样呕吐出来,从那之后,那罗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他现在需要的是这个。”老人笑着走过来,拍了拍那罗的脸,然后手里就多了个粗糙的竹瓶子,他把瓶子里的液体直接倒进了那罗的嘴里。

    那罗陡然一惊,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了!这是耶塔拉苏的酒!他猛地呛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咳嗽一边呕吐,酒洒了一地,他把胃里的苦水都吐了出来,身体里抽搐地痛,肩膀的伤口被撕裂了,血马上渗透了厚厚的纱布。

    老人的眼睛里略过一丝惊讶,那个端着托盘的船员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注意到老人示意他出去的手势,退了出去。

    “这倒是有意思……”老人饶有兴趣地坐下来,注视着仍在干呕的那罗。

    那罗精疲力竭地躺回去,剧烈的疼痛反而让他觉得好受了些。

    老人仔细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我们这里倒是很久没有看到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子了……”

    他说着,向他俯下身来,和蔼地说:“小子,你会什么?”

    那罗看着他,开始在头脑里搜索,他会什么?

    酒,美人,暖洋洋的春风拂面,丝竹声声,马蹄扬尘……可是,他会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微弱地叹息着:“……我……什么也不会……”

    老人马上笑了起来,说:“什么?这可不行,你要怎么活下去呢?”

    有人在门外喊了一声,老人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伸手推开了门,像床上指了指,进来了两个人搀起了那罗。

    “你要赶紧想想你会什么,”这个老人狡黠地笑着,向那罗眨了眨眼,“现在,带你去透透风。”

    他们来到甲板上,天色正亮,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水手,看到这个老人,他们都把目光转向他,等待着他说话。

    船舷边躺着一个形容枯槁,腹部却肿胀起来的人,他浑浊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

    “可怜啊,”老人叹息着说,“麦迪,你现在什么也不会了……”

    这个病人脸孔上的最后一缕生气也消失了。

    老人叹了口气,随随便便地挥了挥手,马上有两个人抬起这个病人,毫不犹豫地把他抛进了大海。

    然后,这个老人转向那罗,笑眯眯地说:“好了,现在,你的粮食和水有了。”

    除了那罗,没有人对这一幕感到任何惊讶。

    然后这个老人示意搀扶那罗的水手松开手,那罗感到腿上马上压了无法承受的重量,就要倒下去。

    “站住,”老人向他晃了晃手指,好脾气地笑着说,“我们马上要进入死灵谷地了,如果你现在没有站着的力气,我们只能再省下一份粮食了。”

    那罗片刻之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的支持下拼尽了全身的气力艰难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好小子,”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眨了眨眼睛,“记得,回去好好想想你会什么……”

    他说着,哈哈大笑着转到主帆后面去了。

    远远地看见他走过来,森姆老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怎么样?”这个老人笑嘻嘻地说,“运气好的话,我不会再嫉妒你有一个莱恩了。”

    “莱恩是我的儿子。”森姆老人淡淡地说。

    然后,他们都从风帆的缝隙中看着瑟瑟发抖地站在一群粗壮水手中的那罗。

    “只要我高兴,”这个老人说,“他就是我的儿子!”

    森姆老人却冷冷地说:“如果你能活着……”

    “当然,”这个老人微笑着说,“我从不怀疑这点,森姆。”

    森姆看着他,只好沉默。

    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加斯·加里斯从未错过。

    即使战争,也不能阻挡他的精于算计和如影随行的好运气。

    “耶塔拉苏人……”森姆老人喃喃着。

    “不会喝酒的耶塔拉苏人,”加斯老人却笑出了声,“真是有趣……”

    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

    最后,加斯说:“谁会管他是从哪里来的?”

    

    所有男人都冲到岸上去,挥起手中锋利的水手短刀,砍倒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闯进每一座房屋,抢走所有财物和年轻的女人,对于这个沿海的小小村落来说,现在冲进来的他们的同胞比刚刚离去的恶魔更加残忍。

    船上今夜是个狂欢的盛会,酒如同雨水般尽情泼洒,食物空前的充足,海岸边被烧毁的村子宛如夜空中盛放的明亮烟花,照耀着他们的盛会,整条船上灯火通明,甲板上是痛饮的同伴,船舱中有的是年轻的姑娘。在这个夜晚,不必理会任何人的哭泣,不必理会任何人的鲜血横溅。

    17岁的那罗震惊地目睹着这一切,看着那些水手提着血淋淋的刀走上船来,搂过哀哀哭泣的姑娘,恣意大笑着喝光整坛的美酒。生命在这个时候显得从为有过的廉价,关于灾难,这个夜晚给了他全新的注释。

    然后有人发现了他,一把把他拽了出来,一把刀马上塞进他手里,有人在他耳边粗豪地大叫:“走!再跟老子上岸去!”

    那罗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一个耳光重重地掴在他脸上,这个眼睛发红的水手向他大吼:“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

    然后不由分说拽起他下船去。

    加斯老人在船舷旁拦住了他们,他笑着说:“别去了,下面没什么东西了。”

    然后他招了招手,一群水手轰笑着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扔到了围坐着的人们中间,旁边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个人像野兽般大吼,人们狂笑着把酒泼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上,几个男人当着他的面把那个女人的衣服撕光,扑到她的身上。这个人发疯般地向外冲,每次,都被水手们一脚踢回去,人们笑着,闹着,加斯老人忍俊不禁地笑着推了推那罗,水手们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簇拥着那罗进到那个圈子的中心去,一把刀又塞进他的手里,人们指了指那个困兽般的男人。

    “不!不!”那罗大叫。

    加斯老人和蔼地笑着,突然出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掴在那罗脸上,一缕猩红的血痕从嘴角渗出来,而这个老人仍旧温和地笑着。

    “不!”那罗发狂地吼。

    又是一记耳光劈面而来,他倒在地上,两耳轰鸣,海潮般的声浪淹没了他。

    “不!不!”他嘶声大吼,瞪着血红的眼睛。

    加斯老人仍旧微笑着,同时抬脚踢在他小腹上,一脚把他踢了出去,他撞在对面的人们身上,水手们哄笑着把他踢了回来,加斯老人又是一脚把他踢了出去,人们又把他踢回来。

    眼前越来越模糊,火光中的一切都成为光怪陆离的幻影,耳边如潮的声浪涌来,哄笑,叫嚷,哭泣,疼痛,屈辱,震惊,一把冰冷的刀在手里,那罗狂吼一声,扑上前去。

    蓦地,一股滚烫的液体溅上脸孔,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重新在眼前清晰起来。

    刀已经深深刺入那个男人的身体,他满是血污的脸孔上一双湛蓝的眼睛亮得灼人,然后,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那罗呆呆地低下头,刀锋全部刺进了这个人的身体,只剩下刀柄还在外面,上面是他紧握的手,他下意识地松开手,这个男人大睁着眼睛倒了下去。旁边那个女人发出凄厉的嘶喊。

    人们把这个女人扔到他的面前,加斯老人笑着在他耳边大声说:“她是你的,现在,你是我们的人了!”

    那罗看了这个哭哑了嗓子的女人一眼,猛地推开所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

    那个夜晚,数不清的女孩子被送到他的门外,而她们得到的都是紧闭的门里那个男人不知所云的嘶吼。

    

    那罗面无表情地站在加斯杂乱的船舱里,头发蓬乱,嘴角挂着血迹,脸孔上有新的淤青,胳膊不协调地垂落在身边。

    加斯老人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说:“一个月了,小子,快点学,我要教会你怎么养活你自己啊。”

    他说着托起那罗的胳膊,饶有兴趣地掂了掂,然后用力一拧,把脱臼的关节接了回去。

    那罗一声没吭,转身向回走。

    “明天去偷老特德的银箱子,”加斯老人在他身后笑嘻嘻地说,“记得别再又被捉住,他揍起人来可不简单!”

    门在那罗身后被“砰”地一声关上。

    加斯自得其乐地喝了一口随身带着的酒。

    

    “现在,”加斯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已经晒成橄榄色皮肤的那罗,“你只剩下一件事情需要学习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体结实,头发蓬乱,衣着落拓的少年,脸孔上全是日晒风吹的沧桑与冷漠。

    “看看我,”加斯老人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那罗冷漠地看着他,沉默着。

    “笑。”加斯老人说,“你要学的最后一件事情,笑。”

    他说完,招一招手,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孩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海风掀起了她轻薄的衣裙,在正午的天光下,她雪白细致的肌肤闪耀着诱人的光彩。

    “笑一笑,”加斯老人微笑着,“她就是你的。”

    那罗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加斯老人温和地笑了笑,一挥手,那女孩子又走回了船舱。

    “站在这里,”他对那罗说,“直到你会笑,然后,进船舱里,她会一直在那儿等着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回去。

    那罗就这样僵硬地独自站在正午灼热的天光下。

    在这之后的三天里,所有船员都在晨昏交替撤换桅帆的时候远远地注视过这个倔强的少年未曾动过的孤独僵直的身影。

    又是一个黎明即将到来,最后的夜色在此时浓重得就仿佛死亡,一滴眼泪悄悄地从这个少年干涩的眼眶里滑落下来,在它掉落到甲板上的同时,第一缕晨光撕裂了浓重的夜色,用第一缕金色的光明照耀了无边的大海。

    那罗就在这一刹那大笑起来,转身冲进了那间船舱。

    

    船终于靠岸了,眼前就是博萨瓦大陆的港口,被战争洗劫过的大陆有着残败的景象和疲于奔命的人群。

    眼前就是金属的废都,永恒的夕阳之城——所得诺。

    “终于到家啦,”加斯满意地吐了口气,微笑着,“废弃这个出海口吧,我们老了,以后,不再需要它了……”

    森姆冷漠地沉默着。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有人从后面把手搭在了他们肩膀上,一个懒洋洋地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好漂亮的城市,是我的生日礼物么?”

    他们同时回过头,看到那罗笑嘻嘻的脸孔和湛青的眼睛。

    “今天,”那罗宣布,“是我17岁的生日。”

    森姆冷冷地哼了一声,甩脱他走到一边去了。

    “为什么不早说?”加斯笑眯眯地说,“到明年吧,18岁的时候,我为你准备件好礼物。”

    “一言为定!”那罗笑嘻嘻地看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加斯望着他满脸天光般明亮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爽朗地笑了起来。

    在城门口,聚集的人群像欢迎凯旋的英雄一样欢迎这群船员,船员们把劫掠来的钱币雨点般撒出去,引来如雷的欢呼。

    “欢迎归来。”一个穿着整洁的灰布衣服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向他们躬下身子。

    “莱恩,”加斯笑眯眯地对他说,“你就这样不冷不热地欢迎你历尽艰险的父亲么?”

    这年轻人微笑着望了森姆一眼,上前一步拥抱了他,在这整个过程里,父亲的脸上一直冷漠,而儿子微笑的眼睛深处是同样的冷漠。

    这是一座疯狂旋转的城市,在这里,每个人都只作为现实而存在,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在所得诺城里中心广场旁的这座灯火通明的三层房屋里,彻夜狂欢的人们肆无忌惮地喝酒,赌博,与姑娘们调笑。在三层的一个套间里,那罗正倚在一个女孩子的怀里数着金币。莱恩坐在椅子里,微笑着看着他数。

    “太棒了!”那罗吹了声口哨,随手抓了一把金币给这个姑娘,“拿走,蒙黛,你的。”

    这姑娘惊喜地望着这些金币:“真的?给我的?”

    “当然,美人。”那罗笑嘻嘻地看着她。

    蒙黛惊喜交加地看着他,然后猛地抱住他深深地吻他,然后跳起来捧着这些金币跑了出去。

    “好啊,”莱恩用手支着头,微笑着说,“多逍遥的日子啊。”

    那罗舒服地躺了下去,漫不经心地笑着,说:“放心,我这里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你那个奸商老爹,交给我。”

    “不过,”他接着说,“你得帮我个忙。”

    莱恩看着他。

    那罗坐了起来,笑嘻嘻地说:“多找几个姑娘,多准备点钱,今天晚上,二层那几个客人,别放他们回去,直到把他们的口袋掏光为止。”

    莱恩笑了起来:“这正好是我最擅长的。”

    那罗起身向外走去,说:“我就知道,奸商的遗传都是优秀的。”

    看着他离开,莱恩的目光一闪,却还是决定留了下来。

    现在,整个所得诺城里,“那罗”是一个无人不晓的名字。所有人都知道,加斯老头亲自带他回来,亲自教他东西。每天有无数人在他手里吃亏,也有无数人得到他的好处,这是一个各凭本领的地方,在这一年里,这个18岁的年轻人已经成为了标准的所得诺人。

    他出门来,随着一群醉鬼一起来到一座已经倒塌一半的高大建筑里,这里像其他地方一样灯火通明,他上了楼,这里人少得多,他们熟络地跟他打招呼,他进了一扇门,三个人正围着桌子坐着,摆弄着桌子上的牌。

    “又是谁绊住了你啊?”加斯笑眯眯地问。

    “蒙黛。”那罗嘻嘻笑着,坐了下来,又说,“莱恩也在我那里。”

    说完故意去看森姆,森姆的脸像以前一样冰冷,那罗却毫不在意,笑得更加开心。

    加斯望着他们,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谁叫你非要自己女儿去做妓女,赚来的钱又没分给你儿子。”

    另一个人也开始笑,森姆冷冷地开始摸牌,但谁都看出他的手抖了两抖,牌掉在了地上,大家都笑了起来,那个人弯腰去捡,就在这一刹那,那罗突然出手掀翻了桌子,把它整个向加斯扣过去,森姆在这同时又稳又准地劈向那个人弯着的脊椎骨。加斯一惊,马上吹响口哨,挡开桌子,人同时飞快地向后退去,而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更迅速地划破了他的后背,他又是一惊,身子一顿,提起一口气,而那罗已经一脚踢中了他的小腹,加斯向后倒去,手指刚刚触到剧毒的暗器,匕首已经抵住了咽喉,双手同时被扣住。

    “你……”他震惊地看着那罗。

    “你老了,”那罗嘻嘻一笑,“能力早就退化了,不是么?”

    加斯又震惊地去看森姆,这个秘密只有他才知道,而这位多年的老伙伴仍旧是一脸冷漠。

    “口哨也不用吹了,”那罗接着说,“在这个地方,有谁是可靠的?”

    加斯·加里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说出一句话,冰冷的刀锋划过,鲜红的血喷溅出来,那罗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今天是我18岁的生日,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没有人知道加斯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喉咙里发出“卡卡”的声音,然后,他大睁着双眼倒了下去。

    那罗直起身子,森姆却弯下腰抚上了加斯的眼睛。

    “我的东西呢?”他冷冷地问那罗。

    那罗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扔给他:“马车就在城外,你现在就可以走。”

    森姆抬腿就走。

    “喂!”那罗笑嘻嘻地说,“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森姆沉默了片刻,说:“……我们老了,已经都过去了……”

    那罗一笑。

    森姆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为什么?他毕竟救了你……”

    那罗非常爽快地一笑,回答:“我高兴。”

    森姆冷冷地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莱恩看着倒在女孩子们怀里的几个客人,轻轻沾了一滴酒,拈了拈手指,冷笑着摇了摇头。

    远远地,他看到那罗不慌不忙地走回来,还带着他熟悉的懒洋洋的笑容,向他扬了扬手。看着那罗上楼来,莱恩对他说:“一两上好的千里香,记在你的账上。”

    那罗先是暗暗一惊,马上推开门,看到已经死去的客人,然后仔细看着莱恩温和平静的脸,最后摇了摇头,知道瞒不过他,只好自嘲地笑了笑,说:“比我还狠……”

    莱恩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淡淡地说:“现在,这是我们的所得诺了。”

    那罗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响地笑了一声。

    

    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