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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南直隶第一剑,喋血奉天殿

    彭泽马氏,出身巢湖。

    祖上只是巢湖水匪,太祖皇帝创业时被诏安,加入俞氏水军,攻打陈友谅时立下战功。

    但本人为救愈通源,被敌军砍杀。

    愈通源就认他的儿子为义子,将女儿嫁给他。

    马氏因此得到了富贵。

    然而,愈通源卷入胡惟庸案,被削爵,他马氏也受到了牵连,从巢湖被移民至澎湖。

    在澎湖繁衍生息,也就形成了现在的澎湖马氏。

    闫方叩开澎湖马氏的大门。

    家主马卓是个虬髯大汉,他不通诗书,崇信练武,自诩江湖人,喜欢结交江湖朋友,所以闫方怀疑他。

    “某家世代务农,老老实实交税,不知大人有何贵干”马卓说话不卑不亢。

    啪

    闫方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装什么呢马卓”

    “薛鹏已经招认了,存放在他水寨里的军械,是你运去的。”

    “还在跟本官打马虎眼”

    “来人”

    “把马家所有人都抓起来”

    闫方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就是杀。

    马卓直接就懵了“大人,抓贼拿脏,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没有证据,审一审不就有了吗”

    闫方指着自己“老子是锦衣卫,不是大理寺”

    “老子说你有罪,伱就有罪”

    “抓起来”

    他完全狐假虎威。

    别看金忠负责清洗江西,那也得讲证据的。

    闫方其实是在诈马卓,倘若马卓死不开口,他不但没辙,还得吃瓜落儿。

    “冤枉啊,冤枉啊”马卓疾呼。

    嘭

    闫方用刀背砍在他的头上。

    鲜血顺着脑瓜皮流下来。

    马卓看见他的家人被锁链抓出来,而他一个儿子,因为翻墙逃命腿上中了一箭,一瘸一拐被拖出来。

    顿时跪在地上“大人,您要杀就杀我一个人,不要难为我的家人啊”

    “想好汉做事好汉当吗”

    此刻,街道附近围聚不少人,指指点点看热闹。

    江西被封锁大半年了,多少富贵人家被抄家灭门

    但百姓可不弹冠相庆。

    这年头乡党观念极为重要,他们反而跟着唾骂朝廷。

    马卓满脸是血,仰头看着闫方“冤枉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薛鹏,不认识啊。”

    “都带走”

    闫方指着那些看热闹的人“你们都想进诏狱吗走啊,本官领着你们进去”

    看热闹的人瞬间消失。

    以往和马氏交情好的,也没有人敢出来阻挠锦衣卫。

    马卓眼中悲凉,胸中的英雄气变成了呜咽的哭声。

    闫方则蹲下来跟他说“马卓,你照实跟本官说。”

    “本官可放你家人一马。”

    “若进了诏狱,看你那细皮嫩肉的女儿,怕是要毁了。”

    “你马家,也就没了活路了。”

    马卓惊恐抬眸。

    “本官在给你机会呢。”

    闫方心里也打鼓。

    薛鹏嘴巴很硬,过了三遍刑具,还是不肯吐口。

    水寨的人也审问几天了,他们真不知道。

    实在没头绪,他才猜测跟马氏有关系,但只是猜测而已。

    若马卓不钻进圈套,他反而坐蜡。

    闫方慢慢站起来。

    使个眼色,马家女眷不停哭嚎,声音让人烦躁。

    “你可以不招,进了诏狱里,看你能扛过几遍刑,那薛鹏扛不住,看你是不是硬汉了。”

    闫方威逼利诱“至于你想死,进了诏狱,你死不死,不是阎王爷决定的,而是本官决定的。”

    “走吧,进了诏狱咱们好好聊”

    马卓是知道薛鹏的,那是块有名的硬骨头,在江湖上颇有义气名声,他都招了

    江西被锦衣卫控制大半年,诏狱的恐怖自然也就流传出来了。

    凡是进了诏狱的,没听过谁出来。

    “带走”

    “不要,不是我家,是、是南昌胡氏”马卓不敢隐瞒。

    闫方却吓了一跳“你说谁”

    南昌胡家,只有一家。

    就是胡俨的家族

    胡俨,那是永乐朝的名臣啊

    他于洪熙年间致仕,连本地很多官员,都要尊称他为老师,宣德皇帝曾数次征诏于他,都被拒绝。

    这位大牛于正统八年去世,死后极尽哀荣。

    可能他的功绩,远远不如三杨。

    但是,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执掌国子监二十年,如今朝堂上多少重臣,得尊他为师。

    这样的家族,稍微一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他家求情,简直是个马蜂窝。

    啪

    闫方使劲用刀背砍他的脑壳“你他娘的骗老子”

    “小人句句属实,小人不敢”马卓不是怕疼,而是他招出胡氏,他家族也要受难。

    “大人,小人有证据”

    马卓豁出去了“只要大人肯招小人入锦衣卫,小人愿意为大人效命”

    他也得保全家族。

    进锦衣卫是唯一的出路,他必须把胡俨家族给弄死,自己才能活。

    但闫方却犹豫了。

    胡家是马蜂窝,锦衣卫也有点不敢招惹。

    只能带着马卓去湖口。

    金忠听说跟胡俨后人有关,跟着一哆嗦。

    已经动了一个胡广了

    现在,永乐朝的又一个名臣也要毁在锦衣卫手里

    他倒不在乎锦衣卫的名声,问题是皇帝怎么收场啊

    知道会牵连出大鱼。

    但没想到,这条鱼这么大。

    “提督,怎么办啊”

    金忠闭上眼睛,旋即睁开“倒卖军械,当诛九族,不问是谁抓”

    闫方瞳孔微缩,金忠是拿自己的命去赌。

    赌皇帝会保他。

    哪怕天下文臣戳皇帝脊梁骨,皇帝也会保他。

    金忠也没选择,必须得抓,否则这么大的军械案,他视而不见,皇帝那边怎么交代过去

    “标下遵令”闫方有点恐惧。

    金忠却摆摆手“你不要去,派沙铉去。”

    闫方是他的心腹,是要保一保的。

    胡俨可比胡广厉害得多,胡俨门生故吏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能保他金忠,未必会保闫方。

    闫方去做这件事,必死无疑。

    所以,只能让沙铉去死了,到时候好好照看沙铉家人便是,大不了认沙铉的儿子做义子。

    “谢提督大人提携。”闫方额头全是汗。

    沙铉还在广信府帮家族析产。

    消息从九江府快马传到广信府。

    与此同时。

    南京城进入短暂的诡异沉寂之中。

    当含山公主头七之后,一伙不速之客,打破了南京城的沉寂。

    陈舞阳率军把尹家围起来。

    执掌尹家门户的是尹玉的长子,叫尹晄。

    尹晄看见陈舞阳,本能地哆嗦一下,行礼道“大人,家父尚在中都守孝”

    “既知道是丧事,你为何不穿孝衣呢”陈舞阳质问他。

    天气太热,他刚把孝衣脱了。

    啪

    陈舞阳兜头一个耳光“公主大丧,你为公主之孙,竟带头不孝”

    尹晄被抽蒙了。

    就算我不孝,也轮不到你们都知监管吧

    “来人,把所有没穿孝衣的人都抓起来”陈舞阳纯属找茬。

    尹晄第一个被抓。

    陈舞阳却贴近尹晄的脸“本官会亲自审你,为何不孝”

    尹晄知道,他大伯、堂兄都被陈舞阳给玩死了。

    甚至,祖母的死,也和都知监有关系。

    这陈舞阳天生克尹家。

    没有带走审,时间紧迫,挑个空屋子,直接开审。

    “尹晄,知道你堂兄尹辉是怎么死的吗被黄鳝涨死的”陈舞阳形容一番。

    尹晄吓得脸色一白。

    “你爹也玩了,但你爹命大,逃过一劫。”

    陈舞阳笑道“这回,轮到你了。”

    “不要啊,不要啊”尹晄说自己没有犯罪,都知监不能动用私刑。

    “你犯罪与否,都知监说了算。”

    陈舞阳笑着拍拍他“本官说你犯罪了,你就犯罪了”

    “既然犯罪了,本官动刑就没有问题呀。”

    尹晄吓得坐在地上。

    “但今天没有黄鳝,有一根木头,就看看你能不能抗住了。”

    陈舞阳坏笑“你爹的命就大,不知道你命大命小喽。”

    尹晄就知道,祖母死了,尹家就没好了。

    “不过呢。”

    陈舞阳话锋一转“本官愿意给你一个乞罪的机会。”

    “我什么都愿意说,愿意说啊”尹晄不想玩木棒,那玩意还不如黄鳝呢。

    “你尹家在海上的生意,是谁管的”

    尹晄慢慢低下头。

    但陈舞阳却用刀把敲他的脑袋“就把这刀柄塞进去”

    “不要啊”

    尹晄哭嚎“是、是我堂叔在掌管”

    “账本呢”

    “不在家里,在乡下的庄子里,所有东西都在乡下的庄子里”尹晄哭着说。

    陈舞阳立刻带人,把尹家的庄子控制住。

    从几间房子里,搬出来一百多箱子账本。

    账本上事无巨细,所有交易细节都有,进项和亏损,还有交易的人、地点,十分详细。

    “海船的账本呢”陈舞阳抓着一个账房先生问。

    账房先生哆哆嗦嗦指着一个箱子。

    打开后,上面有关于海船的一切记载。

    陈舞阳看不太懂。

    立刻让人拉马套车,送去布政使府,交给王竑。

    尹家被抓的消息,如炸雷般传开。

    同时,南直隶守备府接管城防,南京所有城门关闭。

    中都留守司都指挥使任礼,亲率大军,驻扎在天长,随时可挥军进入应天府。

    五府总兵王诚,率军驻扎在巢湖,随时兵进和州。

    其实,从含山公主薨逝之后,两支军队就开始动了,秘密行军。

    这一瞬间,所有人知道天塌了

    王竑收到所有账本,立刻让计相开始归纳,然后清查账本。

    任礼将尹辉抓起来。

    宋伟则押解尹辉,率军出海,去接收海船。

    “触目惊心啊”

    王竑用了三天三夜,粗略通查账本。

    “这区区尹家,在四十年内,在海上攫取千万两的利益。”

    “牵连者,数不胜数”

    “难怪不让人查呢”

    “这要是查,首当其冲就是魏国公家中

    “为本官更衣”

    “本官亲自拜访魏国公府”

    王竑换上官袍,乘坐官轿,去了魏国公府。

    徐承宗端坐堂上,就等着王竑来呢。

    他眸中闪烁着惊恐。

    看看含山公主就知道了,别看含山公主的葬礼十分荣耀,但转瞬间尹家就被抄家灭族。

    足见皇帝心肠之毒辣。

    这一次,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普通士绅,倒是可以去民间躲一躲。

    但他家不行。

    他敢出南京城,就是造反,举族都要被诛杀。

    他是勋贵,大明国公。

    王竑造访“魏国公倒是安然,是想好了如何向中枢交代吗”

    徐承宗没想到王竑这么直接。

    他站起来,跪在地上“请王阁老救命”

    “你还是去找石璞救命吧。”

    徐承宗瞳孔一缩,这个王竑究竟知道多少呢

    “本官是陛下亲授的钦差大臣,代天巡狩,一言一行代表天意”

    王竑掷地有声道“徐承宗,你敢欺瞒圣上吗”

    徐承宗对着紫禁城的方向叩拜“微臣不敢”

    “那你可曾参与走私”

    “参与了”

    徐承宗听出来了,王竑似乎不想置他于死地。

    反而想从他这里敲点钱财。

    这是好事呀。

    “参与多少获利多少从实招来”

    徐承宗也老实,让人把账本搬来。

    王竑眯了一眼,估摸着和尹家差不多,这魏国公这是做好了准备呀。

    用这点钱打发圣上

    看来这魏国公是传承到头了。

    “看你认罪态度良好,本阁会向圣上酌情为你求情的。”

    徐承宗松了口气,看来皇帝清理南直隶,就是想要钱。

    那就给他

    区区一千万两银子,他魏国公府还看不上。

    他也在思考。

    为何皇帝对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呢

    绝不是担心南直隶动荡,因为徐家还有另一支定国公呢,南直隶有守军坐镇,大明立国百年了,怎么可能造反呢

    估计和黔国公沐家有关系呀。

    他家和沐家有姻亲,皇帝担心动了他家,沐家会离心离德,所以才放过了徐家。

    真是先祖保佑啊。

    这等天大祸事,都能逃过去,真是幸运啊。

    “既然魏国公已经承认了。”

    “那此事就不归本阁管了,移交厂卫。”

    “本阁已命陈舞阳在府外恭候,这就宣他进来吧。”

    王竑请他起来。

    什么

    徐承宗瞪大眼睛,陈舞阳那个把含山公主弄死的家伙

    这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屁啊,这是要我魏国公府的命啊

    “阁老”

    徐承宗急声道“阁老,下官已经全都招供了。”

    “知错认罚,只等中枢圣旨即可,罚多少、怎么罚我魏国公府都认了,不敢有丝毫怨怼。”

    “怎么还要用厂卫呢请阁老收回成命”

    陈舞阳搀和进来。

    要的绝不是魏国公府的万贯家财,而是要魏国公的爵位呀要魏国公府的命啊

    王竑却笑了“魏国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既然说的都是真话,为什么还怕查呢”

    “再说了,这种追查之事,本就不归本阁管。”

    “今日将你交给厂卫,与来日交给厂卫,有区别吗”

    噗通

    徐承宗软软坐在椅子上。

    皇帝是什么意思

    是要去了他家的国公之爵位吗

    他的心就这么狠吗一点先祖之情都不顾念吗

    王竑笑道“魏国公安心,只要你配合调查,陈舞阳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您这大明国公的。”

    含山公主尊贵

    还是我魏国公尊贵呀

    含山公主不照样被陈舞阳弄死了吗尹家现在什么下场

    我徐家会比尹家更惨

    “阁老,徐家愿意为陛下进献一万艘海船求陛下饶命啊”徐承宗慌了。

    人慌了就会犯错。

    看看,他慌不择言说出了什么呀

    王竑眼睛一眯“你说多少”

    徐承宗磕头“魏国公府愿意进献所有海船给陛下”

    “可本阁怎么确定你家有多少呢”王竑压低声音问。

    这、这

    徐承宗瞪大眼睛,看着人畜无害的王竑。

    忽然明白了,这王竑一直隐居幕后,在操纵陈舞阳,把陈舞阳做工具。

    他才是那个最坏的

    “魏国公,您动动脑子呀。”王竑还在笑。

    “王阁老,您不要文官的名声了吗”

    徐承宗嘶声“您于奉天殿打死马顺,肃清王振奸党,稳定朝纲,这泼天的好名声,您都不要了吗”

    “本阁代天巡狩,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公道,如何不要名声了”

    王竑反问道“反而是你,魏国公”

    “堂堂大明公爵”

    “竟枉顾国律家法,冒天下之大不韪走私贸易,圈海船于海上,养海寇于外,你意欲何为呀”

    “是不是想做黄袍加身呀”

    徐承宗瞪圆了眼睛

    “你、你,你这是污我魏国公府造反啊”

    徐承宗浑身哆嗦“我徐家对陛下忠贞不二,怎么可能造访呢”

    “你王竑血口喷人”

    王竑这是要灭魏国公满门呀

    “那你徐家的海船是干什么的呀别告诉本阁,是看着玩的”

    没错。

    王竑就是要灭了你魏国公满门

    不灭了你,怎么动摇江南士绅根深蒂固的统治呢

    不灭了你,怎么收你徐家几千万两银子呢

    不灭了你,怎么收海外几万艘海船呢

    王竑笑容依旧“身正不怕影子斜,魏国公,你好自为之吧”

    魏国公府只是第一家。

    后面还有很多官员、士族、商贾,都要一个一个清算

    张凤说得没错。

    皇帝派本阁来,就是放出一条疯狗,放出一个毒士,本官做不成贾诩了,只能做张汤了

    “完了,完了”

    徐承宗喃喃自语。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舞阳已经出现在大堂里了。

    “参见魏国公”陈舞阳恭恭敬敬行礼。

    徐承宗深呼吸,佯装镇静“本国公倦了,要休息了。”

    “国公且慢。”

    陈舞阳笑道“您虽是当朝国公,但同样,也是下官的罪犯。”

    “你胡说八道什么”

    “本国公就算犯罪,那也是等待圣裁。”

    “你算个什么东西,说本国公是罪犯”

    徐承宗慌了。

    他害怕陈舞阳。

    这是个疯子。

    从他来南京就看出来了,这个人做事不顾后果,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凡是做绝。

    自己若沦落他手,整个国公府,必然十死无生。

    “国公过激了。”

    “下官不过都知监下区区一个副指挥使。”

    “没有圣旨,怎没敢动当朝国公呢”

    陈舞阳也不生气。

    这南京城,有一半姓徐,整个南直隶,有三分之一姓徐。

    被这样一个富哥辱骂,陈舞阳怎么敢生气呢

    “但是”

    陈舞阳话锋一转“下官奉钦差之命,负责监管魏国公府”

    “从现在开始”

    “所有魏国公府的族人、仆人、家丁,在外的立刻返回,在内的不许出去”

    “直到圣上的圣旨抵达南京,否则您魏国公,只能听下官的。”

    陈舞阳刚开始语气凌厉,渐渐的,露出了贱笑。

    “这是圈禁我魏国公府乃当朝国公,凭什么被圈禁”魏国公色厉内荏。

    啪

    陈舞阳忽然一个耳光,抽在徐承宗的脸上。

    “凭这够了吗”

    陈舞阳凶恶地凑近徐承宗的脸上“别逼老子,老子今天就让你死,信不信”

    徐承宗看着面容凶恶地陈舞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你敢打魏国公”

    “老子连含山公主都敢打,你算个屁啊”

    陈舞阳嘿嘿狞笑,旋即正色道“下官只有一个主子,就是皇爷。”

    “皇爷让下官死,下官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爷让下官活,下官就要活得精彩,哈哈哈”

    噗通

    徐承宗跌坐在地上。

    这是个疯子

    他这番话意思是如果他杀了魏国公,皇帝完全可以把他踢出来顶罪,他死无怨言。

    用他区区陈舞阳,换一个魏国公,值当。

    若皇帝让他活着,就说明是你魏国公气数尽了。

    “所以呀,乖乖听话,省着受罪。”

    陈舞阳走出正堂“来人啊,把整个国公府封禁,任何人不许出入,违令者,杀”

    “限时一个时辰,所有在外的魏国公府人丁,没有回来,以造反论处,杀”

    “所有府内人,敢向外眺望、敢互通消息、敢互相说话者,杀无赦”

    看着威风凛凛的陈舞阳。

    徐承宗就知道了,魏国公府逃不过这一劫了。

    然而,年仅九岁的徐俌,从后院跑出来,朝着陈舞阳行了一礼“大人,家母身体不好,需要请医者时时来府,还要去药房买药,可否行个方便”

    “你是谁”陈舞阳低头问他。

    “回大人,学生徐俌,乃魏国公之长子”徐俌恭敬有礼。

    陈舞阳则走下台阶,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娘有病,就让她病死吧,省着拖累。”

    徐俌如遭重击,这个人怎么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呢

    他娘可是堂堂魏国公夫人

    再看他爹,竟缩在门口,一言不发。

    徐俌咬了咬牙,他自幼读圣贤书,母亲的病是天大的事,这是孝道,大明以孝治国,他不能违背孝道。

    “大人啊”徐俌惨叫一声。

    陈舞阳五指抓住他的头顶,指头抠着脑瓜皮“小公爷,你知道你们府中犯了什么罪吗啊”

    徐俌惨叫。

    陈舞阳抓着他的小脑袋,使劲摇、使劲摇“现在死了还干净,等中枢下旨,处死你全家的时候,那才叫痛苦呢”

    “我魏国公府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谋逆之心,你休想冤枉我家”徐俌忍痛嘶吼。

    “谋逆你家比谋逆还严重”陈舞阳吓唬他。

    但徐俌却认真道“我魏国公府从先祖始,便对陛下忠贞不二,绝无二心”

    “若陛下处死我家,我家坦然受死,以全君臣之义。”

    “倘若恶人恶意中伤我家,我家绝不屈服”

    陈舞阳忽然停下手掌,不摇了,看着这个年仅九岁的徐俌。

    “你一点都不怕本官”陈舞阳眼神凶恶,死死盯着他。

    就这眼神,他爹徐承宗都恐惧。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家坦坦荡荡,自然不怕”徐俌掷地有声道。

    他心里也怕。

    但母亲的病不能拖延,若按照陈舞阳说的,母亲必死无疑。

    他要为母亲争一线生机。

    陈舞阳回眸看了眼,在门口欲言又止的徐承宗“和你儿子比起来,你可把国公的脸丢尽了”

    “若你徐俌他日长成,必成大器”

    陈舞阳放了徐俌。

    徐俌则不肯放过陈舞阳“大人,可否允准医者入府,为我娘亲抓药”

    “允”陈舞阳难得高抬贵手。

    而徐承宗看见儿子不卑不亢的样子,真觉得老脸都丢尽了。

    有儿如此,不负此生。

    “谢大人恩准”徐俌恭恭敬敬行礼。

    此刻,王竑正在龙潭王氏府中。

    王氏可不简单,先祖可追溯到晋朝,大明朝至今出了四个进士,当代还有两个从军,一个在南京守备府做指挥使,一个在南京锦衣卫做千户。

    他家女儿也不简单,一个嫁入魏国公府,一个嫁给了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程宪,一个嫁给了南京济川卫指挥使袁武。

    在南京城也是士族大家。

    而且,他家有一个分支,做生意,据说南直隶很多生意都有他家的股份。

    尹家的海贸,就和王氏合作。

    王氏和尹家都是魏国公府的姻亲,所以居中操盘的,一定是魏国公府。

    王老太公年近八旬,此刻正在接待王竑。

    从城门关闭的瞬间,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立刻让人去乡下庄子烧毁账本,保全自身。

    再令海上的贸易,统统暂停。

    “老太公,王家做没做,中枢自然会派人查的。”

    王竑笑道“但如今南京城关闭,人心惶惶,本阁需要稳定人心,所以,只能借老太公头颅一用。”

    “什么”

    老头懵了“借、借小老儿的人头啊大明还有王法吗”

    “对良民自然是有王法的,对败类,只有屠刀”

    王竑笑容如沐春风“本阁亲自执刀,对你王家来说,已经是荣耀了。”

    换谁不是杀呢

    但还真不是。

    换做陈舞阳来杀,效果肯定不如王竑来杀效果好。

    王竑不止要杀南直隶的士绅。

    还要杀南京朝堂上的官员

    顺序得是先杀官员,后杀士绅。

    “我家就是良民啊,我家为太祖皇帝出过粮,为太宗皇帝出过丁口啊”

    老头哭泣道“我家为国朝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竟沦落这般境地”

    “王阁老,您就不怕南直隶造反吗”

    你怎么不直接说,海寇会犯边呢

    王竑嗤笑“看看,本阁刚说两句话,老太公您就牵扯到了造反。”

    “难道你不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吗”

    “圣上让你生,是恩情,让你死,同样是恩情”

    “你敢诋毁圣上”

    “该满门抄斩”

    王竑忽然伸出手,厉喝道“刀来”

    刀锋划过。

    王老太公看到了自己头颅掉在地上的一幕。

    然后,王竑拿起王老太公的头“王家,参与海贸走私,其罪当诛”

    “其首恶已经拿下”

    “举族抓入监牢以候听审”

    王家都懵了。

    定罪就这么草率吗

    这就杀了

    王竑提着老头的人头,走出了王府“凡是和王家有姻亲的,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

    “范青何在”

    “你亲自去抓捕都察院左都御史程宪”

    范青都看呆了,王竑竟然这么刚,没有证据,直接开杀。

    这是要把南京城杀个血流成河呀。

    “标下遵令”

    范青也得有样学样。

    王竑不要活着的程宪,而是要程宪的脑袋。

    用王老太公、程宪的脑袋,震慑南京朝堂。

    范青骑上快马,带着东厂的人,直奔都察院。

    这个时辰,都察院还在办公。

    都察院忽然被番子打进来。

    门口有公人阻拦,却挨了两刀。

    范青横冲直撞,冲进来厉喝“谁是程宪滚出来”

    程宪眸中喷火“你敢直呼本官名讳”

    噗

    范青跳跃过来,挥刀斩中程宪的脖子,直接将一颗大好头颅,斩了下来。

    “啊”

    都察院惊呼一声,都指着范青“谋、谋反了”

    “是他程宪谋反”

    范青从地上捡起程宪的脑袋“本官乃东厂指挥使范青,奉皇命来南京查案,所诛杀之人,皆是罪犯”

    他收刀归鞘。

    同时,拿出东厂的腰牌。

    让所有人验看。

    其实大家都认识范青,范青来南直隶这么久了,不显山不露水,完全被陈舞阳盖住了。

    但没想到,他一出场,就用左都御史的脑袋做垫脚石。

    “从现在开始,南京城所有官邸,不许擅动”

    “待本官查明后,方可恢复自由”

    “若无钦差大人印信之令,任何人不许乱动,违者斩立决”

    范青嘶吼。

    然后丢下程宪没了脑袋的尸体,直接走出都察院。

    回去向王竑禀报。

    王竑则去南京紫禁城奉天殿,召集群臣。

    他手里提着王太公的脑袋。

    范青又把程宪的脑袋送过来。

    他把范青派出去,调查南京各部官员家眷,从吏部尚书程通开始,收集他们的证据,用最快速度,送过来

    “标下遵令”范青又去了。

    王竑目光闪烁,该从谁开始杀呢

    如今南直隶的官员,多是最近顶上来的,颇有政绩的都被调入北直隶了,都是由下面的官吏递进上任。

    打开尘封已久的奉天殿。

    他将皇帝钦封王竑为钦差大臣的圣旨和天子剑,放于龙案之上。

    恭恭敬敬三拜九叩。

    然后长身跪在地上。

    陆陆续续的,南京各部重臣如早朝一般,进入奉天殿。

    他们都没上过朝,规矩知道的也很模糊。

    进殿就看见王竑跪在地上。

    龙案上,摆着圣旨和天子剑。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全都跪在地上。

    南京奉天殿上,南京另一套各部班底,全都跪在奉天殿上,龙椅上没有皇帝,场面多少有些诡异。

    “诸位同僚,可都到了”王竑缓缓开口。

    想清理南直隶,得先朝堂开始杀。

    然后杀勋贵。

    然后杀士族。

    “回钦差大人,礼部尚书韦广因病为到,其余人皆到了。”吏部尚书程通回禀。

    程通是宣德二年进士,是从右侍郎补上来的,今年刚升任吏部尚书。

    但他在南京为官超过十年了。

    “好,那就不等他了”

    王竑冷冷道“本阁会派人去他家,告诉他,今天在奉天殿发生了何等大事”

    “呈上来”

    番子将两个人头呈上来。

    王老太公没人认识。

    但程宪大家认识啊,程宪是宣德五年进士,是左都御史,也是新上任的。

    还是皇帝钦命的

    “认得此人吗”王竑冷冷问。

    “自然是认得的。”

    “那就好。”

    王竑指着王老太公“他是程宪的岳父”

    “龙潭王氏的家主。”

    “你们久在南直隶为官,这王氏你们应该不陌生吗”

    南直隶官员这才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样一个大人物,竟然死了

    “他是本阁亲手所杀,知道本阁为何要杀他吗”

    王竑回眸“本阁这是为国除奸”

    “他”

    “联合尹氏,枉顾朝堂法度,私自与海外贸易,私做海商,豢养海寇,祸国殃民”

    “所以本阁诛杀他”

    “你们觉得,他该不该死呢”

    王竑拿出当年在奉天殿上打死马顺的气度。

    今天这件大事,做成了,他未来就是首辅,是吏部尚书

    若做不成,就身死道消。

    程通、郑亮对视一眼,都看到惊恐。

    这几十年都为未曾打开过的奉天殿,忽然被打开,王竑代天巡狩,奉天子剑于龙案之上,是要在奉天殿内杀戮群臣吗

    “请问钦差大人,可有证据”刑部尚书郑亮开口。

    郑亮是宣德八年进士,二榜第五名。

    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刚到南京为官,他本在湖广做官,升迁至南直隶,又因为运气好,补入刑部尚书。

    “尹家的账本,可作为证据吗”王竑回眸看向他。

    郑亮皱眉,光凭一本账本,就能随便杀人吗

    “钦差大人,我大明以法治国,大明律清晰写着,抓贼拿脏,没有证据杀人,是为乱杀,当入刑。”

    王竑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是郑亮。

    偏偏这个殿里,最干净的人就是郑亮了。

    不管郑亮在湖广做过什么事,他在南直隶肯定没做过,因为他是今年刚调过来的。

    “郑大人觉得要如何调查取证呢”王竑问他。

    “按照陛下新制,当归大理寺调查,刑部做结论和决策。”郑亮坦然道。

    “郑大人所言甚是。”

    王竑厉声道“那本阁能用你查吗还是用他程通去查呢本阁信得过你们吗”

    “你们能查出真相吗”

    “啊”

    轰

    奉天殿内一片哗然。

    王竑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京师的内阁阁老,但我们也是南京的各部重臣,就活该被你欺辱吗

    “王阁老,您虽是钦差大臣,但也不能欺辱吾等”

    程通不愿意了“你王竑拿不出证据,便弑杀百姓,事后又为自己脱罪狡辩,指责吾等有罪,这是何道理”

    “程通”

    王竑懒得辩驳,直入正题“尹家的账本上,可有你的名字啊”

    “有名字又如何”

    “天下人知道本官名字的,不知凡几。”

    “难道谁把本官的名字写进去,本官就有罪了吗”

    程通又道“王阁老,光凭您这一张嘴,说谁有罪谁就有罪,那天下岂不大乱了”

    这话引起奉天殿内的热议。

    而跪在不远处的张凤,看着程通,微微摇头。

    他和程通是同年进士,彼此之间关系更为亲近,奈何程通自己找死,王竑既然敢开这奉天殿,就证明有把握了。

    他也是中枢派下来的。

    陈舞阳做第一场。

    王竑做第二场。

    他张凤,就要做第三场了

    “噤声”

    “在奉天殿上,岂是尔等随意议论的地方”

    “一点规矩都没有,读书读进狗肚子里了礼法都忘记了吗”

    王竑火力全开。

    “来人”

    “把账本呈上来”

    “念”

    尹家和程通的往来,都记着账本呢。

    但程通却不在意,从含山公主薨逝后,他就知道不妙,已经收拾掉尾巴了,所有一切证据都销毁了,根本查不到他头上来。

    在殿中的很多人,都已经断尾求生了。

    所以王竑叫他们来,他们也不怕。

    让王竑随便查,让厂卫随便查,肯定什么也查不出来,大不了把罪责全都推到尹家头上,让尹家背黑锅便是。

    “王阁老,您要是不信任下官,可以派人去下官家里查。”

    “您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您想让谁查,就让谁查”

    “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您随便查,若查出什么来,下官愿意引颈就戮;”

    “倘若查不出什么来,下官就要向陛下告你一状,讨回一个公道”

    程通怡然自得。

    王竑嘴角翘起,就知道你程通不会就范的。

    他慢慢扭过头,看着跪在他身后的程通,忽然笑了,一拳轰过去。

    直接轰在程通的脸上。

    “啊”程通猝不及防中招。

    谁能想到,王竑忽然耍流氓了。

    王竑还有在奉天殿打死马顺的经验。

    把程通打翻后,他趁机翻身骑在程通的身上,一顿老拳。

    “看谁敢拦着本阁,本阁打死他”王竑不许人帮忙,老拳使劲往程通的脸上招呼。

    他主要担心别人帮程通打他。

    所以先以老拳对准众人,不许人帮忙。

    龙椅上没坐着皇帝,官职最高的就是王竑,王竑不顾规矩就打人,先耍流氓,其他人能怎么办

    “打死人了,救命啊”

    程通只剩下惨叫了。

    他和王竑都是老头,都是年老体衰的年龄。

    但王竑常年锻炼,又是文官里打死武将的猛人,再加上有心算无心,先把程通打倒了。

    等程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挨了好几拳了。

    “救命啊救命啊”程通惨叫。

    嘭

    王竑一记老拳,狠狠轰在程通的脸上,程通吐了口血“叫啊,叫啊本阁就喜欢听你惨叫的声音”

    郑亮都看呆了,他不是马顺啊,他是南京吏部尚书程通啊。

    你在奉天殿上打死他,是效仿王莽吗

    嘭

    又一拳,打得程通吐血。

    程通脸上血迹斑斑,全是伤,双目无神地看着王竑“你、你怎么敢啊”

    “这是奉天殿,是陛下处置国家大事的地方”

    “你在奉天殿上殴打朝廷命官,你要干什么啊”

    “王竑,是你要造反啊”

    “你倒是会栽赃”王竑冷笑。

    程通奄奄一息道“本官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心为公,却被你王竑打成这样”

    “好,本官程通认栽。”

    “本官能让陛下看清你王竑的真面目这顿打,挨得也值了”

    “看看你王竑,带着陛下的圣旨,拿着陛下赐下的天子剑。”

    “但你做了什么呢”

    “在南直隶不事政务,夜夜笙歌,又擅杀平民,栽赃尹家,杀戮左都御史程宪,罪大恶极”

    “王竑,你要干什么啊”

    “你要学刘裕吗把陛下当成晋安帝了”

    “但满朝贤臣不是东晋的庸臣”

    “没有人允许你王竑做那刘裕,做那王莽”

    “更不允许你坏了朝堂的规矩”

    程通哀嚎“陛下呀您一定要给微臣一个公道,公道啊”

    他把所有屎盆子扣在王竑的头上。

    王竑却只是在笑。

    一边笑一边揍他。

    程通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在说,各种屎盆子往王竑头上扣,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受害者,一个大忠臣。

    而王竑才是最大的奸臣、叛臣、反臣。

    却在这时,有番子快速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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