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趣。
提姆心想。
生活往往比戏剧更有冲突性，眼前的两人各怀鬼胎。
维姬维尔作为记者确实出名，但提姆知道她是因为不久前还在电视上见过那张脸。
那篇针对蝙蝠侠的报道提姆想忘掉都难。
面前这位不知名向导就更有意思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收到什么消息跑来“偶遇记者”，但她的仇恨言论足以被放在普尔曼案的犯罪嫌疑人列表上。
她戴着为了莉莉莱特揭露真相的愤青面具，指望记者大人的报道里有自己的光辉席地。
可在描述当年那起案件时本人却全程隐身了。
人只能记住和自己相关的事情，这点彻底失忆的提姆再清楚不过。
所以只需要稍稍一推导就能明白，向导当年站在了加害者行列，如今的表现不过是由于牵扯到人命所以寝食难安后怕了罢。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以为和随手乱扔垃圾一样，只需要捡起地上的纸屑，找个垃圾桶丢进去，就能若无其事地假装自己是个爱干净的好人。
只不过人命和纸屑可不一样，后者轻到能飘到空中，前者却重到没人有资格去承受。
所以提姆才无法接受芭芭拉对他们开枪。
更无法接受迪克对此事的默认。
亲爱的宿主，您还真不老实啊你明明有更深的悲哀理由，比如记者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
可恶，唯独在这种时候系统存在感十足。
提姆无力反驳。
迪克的人提前搬走了氧气瓶，但有些病患一旦被搬动会当场暴毙。
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杰克那种非氧气供应式的特质呼吸器，迪克同伴后面救人的时候也是基于就近原则在进行火灾救援。
所以有人被牺牲了。
提姆闭上眼睛。
他能看到在火场里绝望地躺在病床上被浓烟呛死的受害者，但迪克的做法更是无可指摘，因为这是能拯救最多人的方案。
提姆只能迁怒于姗姗来迟的官方。
资料百科里明明写清楚了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官方的职责，义务的真空才会孕育出蝙蝠侠这样荒唐的存在。
提姆睁开眼睛，重归平静的瞳孔里倒映着向导惶恐不安的身影。
提姆能轻易猜到当年向导扮演的角色，普通人或许不能但现在消息足够灵通。
当年那批亲历者肯定有认识这个向导的人，被舆论裹挟的正义之师很快就会发现眼前这个恶人谎话连篇，矛头调转，她会被受骗的人群撕个粉碎。
记者大人当然也深知这点，但她依然在怂恿向导。
如果不考虑其它只看眼下，谁能想到这位满眼柔情的记者正在盘算怎么把“共情的对象”捏成诱饵丢进海里。
她就像海里的鲨鱼，闻到血腥味后只会蜂拥而上趁机把伤口撕得更大，好尝尝里面血肉的滋味。
至于漏血的人到底会重伤还是暴毙，这个女人并不关心，她只关心自己的新闻报道够不够吸引眼球。
溺亡在浴缸里的死者，被私欲蒙蔽双眼的嫉恨者，不择手段的记者。
三个要素构成了。
三年前莉莉莱特的死亡现场被重现在了莉莎普尔曼的身上。
这不是什么巧合，维姬维尔在今早的报道里就证明了自己歪曲事实煽动仇恨的能力，她只需要把两人的对话做些简单的修饰，这个“采访”就能在社会上掀起腥风血雨。
如果之后官方姗姗来迟再通报普尔曼家的死讯，这场以家庭为单位的谋杀案将被媒体赋予戏剧性色彩，变成观众们茶余饭后闲谈。
原来如此，维姬维尔消息来源的“小道”是官方，她此番是政府的喉舌。
提姆的眼神在眼前两个女人之间来回滑动维姬维尔满脸讶异，谨慎地退了半步；倒是向导的脸色由青转白、又从白涨红，最后暴怒中把提姆的平板拍到地上。
“这关你什么事明明只是个外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妄下评论。”
平板被砸得弯曲，摔在地上的屏幕裂成了蜘蛛网。
提姆万般可惜地看着被损坏的新玩具。
这是今早迪克看他闷闷不乐、为了哄他开心特意送他的。
平板的虚拟按键比较大，不容易误触；屏幕呈现出的字也很大，看的人也很容易看清。
提姆还挺喜欢的。
向导还在跳脚问他一言不发是不是看不起她，提姆百无聊赖地想到“说话”技能果然还是很重要。
只可惜他现在一开口就能把在场的两人吓哭。
“没有看不起你哦非常感谢你为我们的关键信息。”
拐角处的阴影里无声地走出一团漆黑人影，黑色半覆面盔甲下是颇为吊儿郎当的轻笑。
微笑的嘴唇红润轻薄，接吻的话触感应该不错，但它的受众却无暇顾及。
向导已经腿软摊在了地上，维姬维尔紧靠在旁边的展示柜上勉强支撑身躯。
“蝙，蝙蝠侠果然，我早该想到的。”
“嗨嗨”
蝙蝠侠迪克五指并拢双手击掌停在祈祷姿势上。
“既然已经想通了，那就劳烦二位到寒舍小聚咯”
“我可没”
“如果没有想通的话我就苦恼了诶，毕竟我不是那个蝙蝠侠，不会宽恕你。”
男人嘴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但记者乖乖封住了嘴。
“干的不错，好孩子。”迪克手臂搭在提姆的肩上。
提姆没说什么，只是拍掉了迪克的手。
“生气了吗”
老实说，没有。因为你是个控制狂。
所以绝对不会放任提姆自己到处乱跑，偷偷追踪暗地观察就是迪克退让的底线了。
提姆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在平板上面发现窃听器和gs定位器也就不足为奇了。
“嗯哼果然生气了，小气鬼。”
那两个女人已经被紧衣人们带走了，迪克戳了戳提姆还没完全消失的婴儿肥，耍赖地整个人挂在提姆身上。
刚刚提姆可是故意激怒那个愚蠢向导，引诱对方把平板给砸坏的。
真没有，我信奉有仇立马报。
哪怕放第二天都有损身心健康，多不好。
所以平板“咔哒”摔在地上的一瞬间，提姆心里残留的那点郁气也就跟着散了。
迪克尬笑了两声，迅速转移话题“所以根据那位不知名向导女士的口述，发现奇怪的地方了吗”
那可就太多了。
单说两个关系不好的人发生争执居然要看场合就足够新奇。
同类对比刚刚，被激怒后的向导当场就动手了。
更别说明明已经吵到互相殴打的地步，莉莉莱特却还是把拳头砸在了储物柜上而不是对方的脸上。
不仅如此，她还放走了莉莎普尔曼。
如果是真正意义上的互相憎恶，这种行为未免也太体贴了。
两人讨论间迪克已经撬开了女排休息室的门，果不其然看到了其中一个储物柜有个大坑。
迪克下意识伸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这个坑比他想象中还要深不少。
如果这拳头真的砸在了莉莎普尔曼的脸上，约翰普尔曼的女神大概是要毁容了。
提姆从他的身后探出脑袋，看着那个大洞突然理解了迪克的意思。
“罗宾，你有想过要蝙蝠侠去死吗哪怕这种想法只有一瞬间。”
提姆本能地摇了摇头，他熟悉的蝙蝠侠只有迪克。之前倒是见过另外一个，但谁会想让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去死。
迪克点了点头“那就对了，但我有过。”
这是迪克第一次在提姆面前提起自己的过去，提姆竖起了耳朵。
“当时我们吵架互殴到了近乎你死我活的地步，但当我无意识晃荡到哥谭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他中枪掉下去了。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等恢复意识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接住了他，并在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蝙蝠洞狂奔。”
蝙蝠制服里装满了痛苦和忧伤，浓郁到提姆只是看着都像堵住耳鼻般窒息。
他伸手拽了拽迪克的披风，迪克勉强冲他勾了下嘴角，却没能笑起来。
提姆抬手抚平了迪克嘴角的细纹。
不高兴的话不用笑也可以。
迪克不笑了。
“看着他满身管子奄奄一息地躺在icu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爱他，就彻底释然了，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接受。”
可是莉莉莱特和莉莎普尔曼的关系是你们那种吗
“举例而已。只是单纯想说争吵、甚至是互相殴打，并不一定与相互憎恶挂钩。而且你看”
迪克指着储物柜的凹陷处。
提姆凑过去，看见在凹陷最深的地方，不知道是谁在里面雕刻了一朵很小的百合花。
如果不是因为纹路里积了不少灰尘，这朵百合花很难被发现。
它顺着被砸出的纹路绽放开来，看起来立体而鲜活。
iy莉莉，百合花的意思。赞美女性气质高贵、美丽大方、独立自强、纯洁美好。
“暂且视那个向导说的内容里有真话，如果不是为了讽刺她，有人在这个代表关系破裂的坑里依然刻了朵百合花上去。”
提姆伸手细致地描摹了一遍雕刻出的纹路，莫名笃定这朵花不是基于讽刺。
迪克接着撬开了储物柜的锁，里面塞满了另一个陌生女孩的日用品。
显然学校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曾经的使用者，否则应该有不少人会觉得不吉利吧
迪克正要关门提姆却发出了短促的抽气声。
顺着提姆的视线看过去，迪克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矿泉水瓶，瓶里插了朵盛开的百合花。
迪克面色阴沉，反手将提姆护在身后，猫着腰靠近那个简易花瓶。
万幸花瓶并没做任何手脚，不幸的是他们一无所获、它被处理地很干净。
花很新鲜，花瓣上还挂着水珠。
“凶手来过了。”
普尔曼家的谋杀案警方还没有通报，迪克却不相信事情有这么巧合。
他们找对方向了。